“可是這艙房如此狹窄,又沒有什么遮掩,這如何能行?”云依又羞又惱,使勁一跺腳恨恨的道:“這船家也是,怎么會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我說大小姐,咱們這是出門在外,你真以為這是在家啊?還是將就一點吧,這大江之上,總不能需要方便就還得停船靠岸,那還能行?”無鋒又好笑又好氣,“我說諸位小姐,這咱們是在秘密潛行,是不是以大局為重,暫時克服一下啊?”
一席話獲得躲在一旁的幾女都面紅耳赤,一時間竟無話可說,像這種情形下,只怕也只能按照無鋒所說那樣,暫時克服將就了,只是其他事情都好辦,唯獨像冷若星和顧明霞二女都還是黃花閨女,若是同在一艙內,連門簾也沒有一隔,
大船就在幾人的說笑間悄悄啟航東下,夜航速度并不快,雖然從黃岡到九江一路水道寬闊順暢,但由于黃岡和九江在事實上已經分屬于兩個不同勢力范圍,九江的太平水軍雖然還不甚強大,但他們依托碼頭基地,已經能夠執行日常的巡邏檢查事務,而黃岡的帝國水軍似乎對近在咫尺的九江太平教水軍也毫無表示,任憑他們在鄰府縱橫,雙方就這樣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和平狀態。但這并不代表雙方就視若無睹,從黃岡東下的船只不是也要接受九江太平水軍的檢查,而從九江西上的船只也同樣如此,雖然這種檢查許多時候流于形式。
見幾女在艙里收拾整理,無鋒獨自來到船頭,兩名漢子正站在船頭注視著前方,一邊搭著話,見無鋒一人出來,也都笑著打招呼。
“二位挺悠閑啊,這一路水道平安么?”無鋒也隨意的坐在一旁的甲板上。
“呵呵,爺這話問得奇怪,難道爺從來沒有走過這條水道?”一名漢子笑著反問道。
“哦,以前走過,不過很有一段時間沒有走這邊了,還算安穩吧?”無鋒隨機應變笑著應答道。
“嗯,怎么說呢?九江府是一個要沖,雖然現在在太平軍得控制之下,不過這位太平軍的成大將軍似乎和那些北方的太平軍有些不太一樣,既沒有收繳那些地主貴族和商人們的財產,聽說還和他們相處得不錯,連他手下的軍隊軍紀也比那些北方的太平軍好上許多。這原來帝國除開關稅之外還有不少厘金雜捐,但這位成大將軍控制了九江之后,只保留了正常關稅,連厘金和雜捐都取消了,這可是一個特大的好消息,商人們都歡呼雀躍,連我們這些長期在水上討生活的都沾了不少光。”漢子有些感慨的道,“只是不知道這位成大將軍的政策能夠維持多久,他可真不像是太平軍的將軍。”
>漢子的感慨引發了無鋒莫大的好奇心,這成大猷一直是無鋒關注的焦點之一,自從盧龍一戰開始,無鋒就對此人充滿了興趣,能夠在最后關頭一舉突破自己的包圍成功脫逃,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小的震動,尤其是在無鋒軍隊占盡先機之時。這個家伙后來又在河朔戰役中大顯身手,將帝國第三第四軍團圍殲,奠定了太平教在河朔地區的統治基礎,在攻擊天水的最后關頭突然掉頭南下,打了五湖地區的帝國軍隊一個措手不及,一下控制了九江這個肥沃富饒的交通樞紐,成為這五湖河朔以及帝都之間的一顆活動棋子。看樣子太平軍高層已經無法控制住他的傳言并非空穴來風,至少他目前的政策就與太平軍現在正在河朔和北原地區掀起的挖浮財、均貧富和分田地的政策大相徑庭,這等明顯違背太平教根本宗旨的政策能夠堅持下來,肯定與這位成大將軍有著分不開的關系。
“看來成大將軍在九江這邊還是深得人心啊。”無鋒也微笑著不動聲色的摸著情況。
“也不能完全這么說。商人們和那些士紳雖然贊同他的做法,但我看也未必就是真心實意支持他,畢竟咱們帝國才是這片土地上正份兒主人,這些太平教人雖然一時間出于某些原因采取這些措施,但后面究竟會作什么,卻也不好說。北邊的窮苦人家都開始在分土地財產了,可九江卻沒有動靜,這窮人們自然眼紅,對這成大將軍也就恨之入骨。這個人心么,就要看是什么人的人心了。”漢子顯然是一個久經世面的老船工,口才頗好,說起這些事情來頭頭是道。
見無鋒對那九江頗感興趣,船工漢子瞅了一眼無鋒忍了一下才道:“大爺若是要想在九江作些生意,倒是不必擔心其他,只是要想躲過這太平軍稅檢人員的稽查卻也不易,聽說成大將軍雖然定下的規矩不多,但一旦定下了,卻是件件落實,不得有絲毫懈怠,就連他們九江那些慣于耍些手段的商人們也都不敢冒犯。”
見對方將自己當成了做走私生意的商人,無鋒也不說破,反而順著對方的話語往下說:“嗯,既是如此,倒也不必去冒這些風險,這些太平軍弄不清他們的規矩,若是為了區區小利丟了性命,那卻是大大的不劃算。只是不知道現在這九江府還有什么其他的特殊規矩?別讓我走一趟九江府就落在那里脫不了身了。”
“大爺也不必如此擔心,若是論其他,其實這九江比咱們五湖其他幾府情況都要好上許多,至少那些巡查軍士們不會來騷擾這些過往船只商家,打家劫舍的土匪水匪也少了許多,嘿嘿,在這黃岡、岳陽、安慶,哪里會不遇上這些事情?”船工撇了撇嘴,嘆氣道:“說咱們這五湖還是魚米之鄉,窮人遇上災荒年,還不是一樣只有去外逃難乞討,現在這日頭誰都過得不容易啊。”
船老大的感慨讓無鋒頗有些意外,沒有想到就連五湖地區的情況竟然是如此,這號稱帝國糧倉的肥沃土地上若是連生活于之上的百姓也無法養活,那如何來支撐起帝國的生存呢?
“船老大,你這話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我雖然少有來這五湖,但這里一直是咱們帝國的糧倉,說起來這里應該比起關西還有北方可要好多了,怎么聽你一說,卻好像連飯也吃不起的模樣呢?”無鋒故作驚訝的問道。
“唉,大爺是外鄉人,大概有些年辰沒來咱們這邊了吧。這幾年可比不上前些年了,前些年雖然賦稅重,但只要老天爺開眼,風調雨順,莊戶人還能落得個幾顆余糧,可現在倒好,這幾年里年頭不好,不是水災就是旱災,小災不斷,大災常來,莊戶人的一點積蓄早就被折騰光了,過不下去就只有賣田賣地,當佃戶雇農,可這兩年北邊南邊都鬧兵災,大戶人家心也慌,尤其是南邊的巴陵和這九江換了主人,這黃岡、岳陽、安慶、溫寧的大戶人家誰不害怕,除了把財產家人都弄到江南或者西邊去,那田租也一個勁兒的猛漲,水也不知道萬一那太平教人和南邊蠻子打進來了會亂成啥樣,還不都想多撈兩個好安生些,這可苦了莊戶人。”
歇了口氣,船老大才又繼續道:“咱們這五湖雖說是長莊稼的好地方,但也有個壞處,那就是對水可是離不得多不得,前些年遇了水災,將這許多溝渠河道涵溝沖毀,官家也不聞不問,這下子可好,稍有不順,這大水漫灌,田里的收成就少了許多,可大戶人家誰管你這些,一樣的逼繳田租,官家的賦稅勞役一樣的承擔,半分不少,莊戶人承受不起,還不是就只能逃荒跑路?你說這日子再這樣下去,真要遇上大災,還還得了?”
無鋒默然不語,他也知道這幾年五湖地區的情況每況愈下,已經不復有往日帝國糧倉的盛景,但今日聽得這船老大如此一說,才知道這情形其實比起自己想象重還要嚴峻得多。自己在西北就知道連五湖地區亦有不少農戶移民跑到西北,這在以前簡直是不可想象得事情,五湖地區士紳商人亦有大量資金涌入西北各地,尤其是北呂宋,北呂宋南部和東部的荒地購買和開墾數量猛增很明顯就是五湖大地主大貴族們的資金注入導致的,這也是這些人對帝國和五湖局勢不看好的一種映證,無鋒當時只是高興欣慰,還不時在會議上鼓勵和歡迎,但站在帝國整個大局的角度上來看,這卻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整個五湖地區其實已經呈現出一種空心化,士紳商賈信心不足,一方面紛紛抽逃轉移資金財產,一方面卻變本加厲的壓榨農戶,而水利設施老化失修則為一旦遭遇大災可能造成的眼中后果埋下的禍根,唯一倒霉的就只有農戶了,真正出現那種情況,只怕五湖立即就會成為一個火yao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