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將馬速放的很慢,然后雙手環環摟住葉蓁蓁的腰,只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控制著韁繩。
葉蓁蓁的身量異常高挑,腰身也是格外的修長,難得的是還柔軟纖細。
賈寶玉這般抱著她,隨著馬兒在不太平順的田野間穿行,自是格外的愜意。
他將頭慢慢貼近葉蓁蓁的耳畔,去切實感受其臉頰的溫熱與細膩。
許是他的小動作干擾到了精神緊繃的葉蓁蓁,她手上一個用力,馬兒誤以為主人在叫停而高高揚起了馬蹄。
“呀!”
葉蓁蓁的驚呼,隨著賈寶玉出手握住她的手,幫助她控制了馬兒而停止。然后她覺得很不好意思,紅著臉道:“夫君,蓁蓁是不是很沒用啊,你都教的這么用心了我還學不會……”
賈寶玉心里一笑,沒有告訴她馬韁繩不過是輔助工具,騎術高明的人,其實都用雙腿控制馬兒。她還以為只要拿好馬韁繩就能學會騎術?要是沒有他在后面坐著,就這樣的速度,葉蓁蓁也能很快就摔下去。
“沒有,蓁蓁已經很棒了,這么快就能控制馬兒了,有的人,學幾日還學不會呢。”
賈寶玉的話,令葉蓁蓁聽了心里很高興。
她環顧四野,春日的氤氳之氣在田地與山間升起,周圍聞到的,全是淡淡的油菜花的香氣,身后傳來的,是自家夫君那寬厚而有力的胸膛帶來的幸福與安全感。
她感覺自己全身都陷在幸福的包圍中,身上的每一處肌膚,似乎都在述說著愉悅。
她不由得將頭微微向后靠,然后竟以有些撒嬌的口吻道:“夫君,我現在不想學了,我想讓你帶著我,盡情的在這花田里馳騁一回。就像之前云霓追趕我們時的那樣,甚至還可以再快一點……”
賈寶玉略覺詫異,側面看著葉蓁蓁有些陶醉迷離的眼神,他恍若明白什么,輕聲道了一句“好”,然后一手繼續摟著葉蓁蓁的腰,一手拿過那馬韁繩,一拉。
“駕!”
本就訓練有素的馬兒得到主人的命令,立即提速,隨后在連續得到數個這樣的命令之后,它撒開了馬蹄,幾乎以自己的全速,在自由的田野間奔跑。
“夫夫君,慢一點”
分明是她自己想要尋一些刺激,卻在當真飛馳起來之后,葉蓁蓁立馬就緊張起來,不斷的將身子往賈寶玉的懷里縮。
“哈哈哈……”賈寶玉一聲暢笑。
寶馬在胯,美人在懷,人生最愜意之事,又豈有“慢一點”的說法。
以手臂的力量給與葉蓁蓁的更多的安全感,然后便就繞著分割出來的十多塊油菜花田,盡情的揮灑速度與激情。
馬蹄卷起的不小動靜,吸引著遠處觀摩人群的側目。
另一邊正在用心教導湘云騎馬的云霓,尋聲望去,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喜悅與暢快,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小只馬,忽然覺得它也不太可愛了……
山坡之上,迎春、惜春、探春,還有邢岫煙和寶琴幾個,她們也都注意到了花田地里的動靜。雖然隔得很遠看不清是誰,但是能夠如此暢快無忌的在皇莊內策馬奔騰,也只有賈寶玉一人了。
探春瞅了幾眼,雖然也很想嘗試賈寶玉帶著她騎馬的感覺,但是想想自家二哥哥還有那么多姬妾,今日怎么也輪不到她的了,心里未免有些惋惜。
回頭間,見到寶琴風箏也不放,只愣愣的看著遠處的動靜,她便走過去,笑道:“琴妹妹,你怎么了,從之前開始,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樣子?”
“沒,沒什么……”
寶琴被驚醒,看了探春一眼,忙低下頭來。
她這么敢告訴她,她現在,心里全是白花花的一片……
無法面對,她索性將風箏交給探春,告歉道:“探春姐姐,你幫我拿著,我先回屋了……”
“喂,琴丫頭。”
探春喚了一聲也叫不回,無奈一笑,將風箏交給翠墨拿著,然后對迎春和惜春及幾個大丫頭道:
“天過不了一會兒就要黑了,我們都回去吧,正好順道下去看看二哥哥他們騎馬!”
迎春和惜春等人也玩的差不多盡興,聞言便都同意,然后一群丫頭紛紛順著破路下到寶釵等人身邊來。
賈寶玉等人出了京城郊游,而京中,一切也是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運轉著。
朝政之事,自有宗轍領著內閣酌情論處,便有少數特殊的情況,也可遣宮廷禁衛飛馬速報,半日便可來回。
河間王府。
河間王靜靜的坐在輪椅之上,看著庭院內一株梨花在春風的吹佛下,緩緩灑落一地。
其實經過半年的調養,他身上的傷好的都差不多了。
但或許是坐輪椅坐習慣了,也或許是他覺得賈寶玉讓人給他特制的這把輪椅十分精巧,手上不用費勁,便能在府中的小道上來回閑逛,所以他現在也沒有將之拋棄。
河間王府是很冷清的。
以前的時候,還有云霓每日在府中造作,這幾日云霓被賈寶玉帶出城踏青去了,這種冷清,異常的明顯。
他孑然一身,整個王府除了他的親衛,連服侍的丫鬟和奴仆都并沒有幾個,每日能和他說說話的,大概就只有從軍中退下來的老管家了。
這樣清閑的日子,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過了。
并且,他也不想讓自己忙碌起來。
賈寶玉十分信任他,當初他從西北召回來的兩萬多大軍,后來只有一半回去,剩下的,全部被賈寶玉留京調用,以填補內亂以來,京畿空虛的防衛。
太上皇遲暮,他又晉升了親王之尊,這個時候他要是忙碌,或許不會是一件令大多數人心安的事。
“王爺,熙園召見。”
老管家走到他的身邊,沉聲回道。
河間王沉默了一下,問:“何人來傳的諭?”
“是馮老公公……”
由不得老管家不憂心,近來京中有風聲,眾臣有意諫言太上皇,令太孫早日即位,以順承名位。
甚至有人猜測,賈寶玉這個時候出城踏青,便是故意避嫌,以免太上皇認為,是他與群臣合謀。
偏偏坊間傳言,河間王其實也是太上皇的血脈……
要知道,河間王可不是忠順王那樣的庸才,若是這個傳言是真,也就是說,他們王爺也是有角逐皇位資格的。
雖然他知道,他們王爺沒有絲毫此心,但是太上皇卻未必相信。
他老人家已經選定了繼位者,自古以來,為新君即位之后能夠順利的接掌皇權,老皇帝多半都會為新君除掉一些隱患。
他就怕,他們王爺這一去,會吃虧。
河間王看了他一眼,似乎一點也沒有看出老管家的擔憂,只是淡然的道:“走吧。”
老管家張張嘴,終究不敢多說什么。
王爺治家與治軍一般嚴明,縱然他是王爺的親信,也不敢行僭越之事,說僭越之言。
因此只能推著輪椅,將河間王送回殿中,并服侍他換上蟒袍之后,送往熙園。
河間王沒有料到太上皇會在沉月湖之前召見他,一如當初他剛回京的時候。
看來,太上皇的龍體,或許并沒有猜想中的那樣糟糕。
懷著樣的心思,河間王上前與太上皇問安。
只是等他站起來,從側面看見太上皇的氣色之后,他就不那么想了。
不知何時,佝僂這個詞,也能用在這位至尊的身上!
太上皇在讓他起身之后,便沒有再說話,河間王也同樣沒有出聲,直到太上皇的腳輕輕踢了踢腳邊跪著的小太監,讓他們順利釣上來一條魚兒之后,才聽太上皇問道:“你的,身子養的如何了?”
“承蒙太上皇關心,臣已無大礙。”
太上皇似乎點了點頭,過了一會,他輕輕揮了下手,旁邊的馮祥便招手讓其他人都退出去,只留他自己,站在太上皇的輪椅之后。
河間王神色越發恭謹起來。
“你的傷,也算是為了朕所受,說說吧,你可有什么心愿,朕都會滿足你。”
太上皇在馮祥的輔助下,轉過身來,看著河間王。
雖然他說的很慢,甚至有些字吐的格外的輕,近乎讓人聽不大清,但是卻令和河間王神色有些動容起來。
太上皇這短短兩句話,咋聽沒什么特別,一如以前他要封賞有功之臣那般。
但是河間王卻從中,聽出了別的味道。
他能感覺到,太上皇這一次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點別的東西。
似乎,像是一個父親……
換在以前任何時候,河間王都會說多謝太上皇,為君分憂是臣的本分。
但是這一次,他將這句近乎本能的話壓下去,忽然跪下,沉聲道:“臣確實有一個心愿,臣愿太上皇龍體康泰,福壽綿延,千古不絕。”
太上皇愣了愣,不但因為河間王激烈的反應,還有他的話。
過了一會,太上皇忽然笑了起來:“朕曾以為,朕富有四海,可以滿足天下人的愿望。很可惜,你這個愿望,朕或許滿足不了。”
河間王繼續道:“君無戲言。臣請太上皇,答應臣的請求。”
旁邊的馮祥看著這對特殊的君臣、父子,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心中有些想笑。
他還以為,河間王這個深受儒家教化的古板王爺,做什么事說什么話,一直都是一板一眼的,沒想到,也能有這般“蠻橫”、“耍無賴”的時候。
但是看著看著,他又笑不出來了。
太上皇一生戎馬,對諸皇子疏于管教,致使許多皇子做出一些令太上皇傷心之事。總算,總算到了遲暮之年,還能有一個,聊以寬慰心懷的。
雖然,對方并沒有皇子的身份。
并沒有與河間王的話計較個清白,太上皇笑了笑之后,說道:“朕欲近日令太孫既位,你覺得如何?”
河間王絲毫不覺得意外,點點頭道:“太上皇慧眼獨斷,以太孫之能,定能克繼大統,承太上皇之偉業。”
太上皇只瞧著他,半晌道:“你,可有覺得朕對你不公平?”
太上皇問的認真,河間王也認真想了想。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思,便回道:“臣另有一請,想請太上皇成全。”
“講。”
“臣年將半百,前次又為賊人所傷,深感身體難消,恐無力再替朝廷坐鎮邊陲,故懇請太上皇撤去臣河間王這一稱號,容臣留京,常伴太上皇左右。”
河間王,以及在河間府的河間王府,當初一為鎮守邊陲,二也為酬河間王征戰之功勛,太上皇親自設立。
這么多年過去,河間王府,不但在西北成了超然物外的存在,便連西邊與北邊數省,也難以避開其威。
河間王府,儼然成為大玄軍中難以逾越的一道堅壘。
如今河間王請求太上皇撤去河間王府,便是主動讓太上皇削兵權的意思。
而且是徹徹底底的削去,連稱號都不再保留,他自己也要待在京城。
河間府近二十年的心血,說舍棄,便舍棄了嗎?
太上皇顯然也沒有想到河間王會如此,但是,太上皇并不會難以理解。
事實上,他這一次召見河間王,多少存了為賈寶玉鋪路的意思。
這并不是說他準備將河間王如何,而是,擔心賈寶玉與河間王有著義父子的關系,將來不太好處理。
如今河間王的態度,令他免去了這一擔心。
看來馮祥說的不錯,那小子確實有潤物無聲的能力,連河間王,都已經“懾服”了。
這樣一來,或許河間王的存在,對他而言并非威脅,而是堅固的臂膀。
“你的意思朕已明白,且下去吧。”
太上皇的驅逐令沒有讓河間王猜疑,因為他也看出來,太上皇說話越發吃力了。
因此不敢再打擾,告了一聲安,便欲退出。
“別忘了去壽安宮請安。”
忽然的一句叮囑,讓河間王腳下頓了頓。他回頭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個“是”,然后大跨步離開。
這一刻,河間王連面上的神色,都明媚了幾分。
果然,天家的親倫,只有在拋開權力之后,才會露出些本來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