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仞的一臉殺氣讓周先生感到暗暗心驚。他這才想起剛剛還有一點忘記跟副院首說了:孟仞這些日子仿佛變了一個人,之前明明如此馴順,現在戾氣怎么越來越重了?去醫館探望的時候打了他一拳,考核的時候不僅當眾反駁他,而且也像現在這樣看仇人似的看著自己。
然而孟仞此時的戾氣并不完全是針對他的。剛剛被財務司的那個司員氣了個半死,現在又要來見這位司員的叔叔,孟仞在見到副院首之前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臉色。在此基礎上,又見到了自己的仇人,孟仞現在很想把他活吃了出出氣。
盡管如此,總不能真的在這里吃人。孟仞對周先生拱了拱手,招呼也不打,徑直走了進去。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連個招呼都不打么?”周先生斥責道。
孟仞轉過身來說道:“這話是錯的,閣下不應該隨便使用。至于招呼,我現在回應了閣下,就算是打過了。”
“行了,小周,你先走吧。”副院首打著圓場。
周先生也明白,孟仞既然敢于這樣回答自己,那么不管他說什么話都是自找沒趣。于是他只好對孟仞露出一個可怕的笑容,然后憤然離去。
剛剛還殺氣騰騰的孟仞,面對副院首時又換上了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雖然由于副院首是那個司員的叔叔,孟仞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差,但畢竟尚未摸清他的底細,跟他說話還是給些面子比較好。
“晚輩孟仞,見過副院首。”孟仞拱手道。
“小孟啊,坐吧,”副院首指了指剛剛周先生坐的那把椅子,“等了你半天,終于把你等到了。”
“晚輩還是站著的好。”孟仞說著便取出他的論文補貼申請,“正好晚輩也有事想有勞副院首,這份論文補貼申請,財務司叫我拿過來簽字。”
“給我簽字?”副院首明顯愣了一下,“哦……好,好,那我簽上便是。”他拿過孟仞的申請單,掃視一眼,隨即從筆架上取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從旁邊拿起一塊印璽,蓋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根本沒有這樣的流程,是嗎?”孟仞問道。
“有的。”
“之前我的同門申請補貼的時候可沒來找您簽過字。”孟仞實際上并不知道別人有沒有來簽過字,但他還是想詐上一詐,看看副院首有沒有說謊。
“某些特殊的事項需要簽字。”副院首抬頭看著他說道。如此回答,孟仞便再無質疑的余地,畢竟何為“某些”,何為“特殊”,解釋權都在他的手里。
事實上,確實沒有找副院首簽字這項流程。秦副院首得知孟仞的論文被接收時,通知財務司讓他們在孟仞來申請補貼時,把孟仞叫到他的辦公室來,但是司員曲解了他的意思,變成了去辦公室簽字,不簽就不給錢。
這下,秦副院首知道了財務司又在給他找麻煩,孟仞也大致猜到了真相:副院首為了維護他的侄子,硬生生地編造了一項規定出來。
孟仞是不指望秦副院首能收拾他的侄子了,接過申請單之后便開啟了新的話題:“副院首說在等我,不知有什么事?”
“你還是先坐吧。”
“晚輩還是站著的好。”
副院首笑道:“如此,我也不勉強了。小孟,你知道書院每年都有一個十大學徒學術成果評選吧?”
孟仞暗叫不好——他不知道這項評選。跟這位不知底細的副院首說話,他不希望自己陷入信息不對稱的境地。
“晚輩知道。”他微笑著說道。眼下還是打腫臉充一下胖子吧,一會兒回去再問問巫澎和匡先生。
“再過大概一個月就要報名了。你也知道,這項評選規格很高,整個書院高級學士及以上的學者都要參與評分。最終入選的十項研究還要評一二三四四個等級,要是能評為一等的話可是有四十兩銀子的獎金。當然,獎金是次要的,最重要的還是這份榮譽……”
不不不,獎金才是最重要的。一聽到四十兩銀子,孟仞就立刻打定主意一定要參評——那可是他三年多的工錢!
“總而言之,你不是剛剛發表了一篇數學通訊么?我覺得你可以拿這篇論文去參評。數學論文找腦理學館的導師做推薦人可能不太合適。所以,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做你的推薦人。”
十大學徒學術成果評選,名義上評的是學徒的成果,但是又不允許學徒自行參評,每項研究都必須由學者推薦。一般來說,參評的學徒都找自己的導師作為推薦人,但偶爾也有人會找更權威或者級別更高的學者,增加推薦人的分量來為自己加分。
秦副院首這位學術地位和行政地位雙高的學者,竟然主動提出想做孟仞的推薦人,這無疑是赤裸裸的拉攏。
雖然暫時還不清楚孟仞會為他帶來什么好處,但拉攏一位學術新星總是沒錯的。
孟仞倒也乖覺,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依然聽出了秦副院首拉攏他的意圖。老實說,要是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差的話,孟仞也不會有這么高的警惕性。
能得到秦副院首的推薦自然是好的,但孟仞依然心存疑慮,不敢信任這位不知底細的大人物。幾經權衡,他還是決定拒絕:“多謝副院首的厚愛。但是我想,還是要憑自己的本事得到這份榮譽,借助您的名聲恐怕勝之不武。”
“大家都會這樣做,這并不算是勝之不武。”副院首仍然不想放棄。
“副院首的好意,我心領了。”孟仞也依然不松口,并且試圖轉移話題,“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想說一說:今天在財務司值班的那位司員,態度可真不怎么樣。希望副院首能授權,讓他道歉。”
副院首笑道:“既然你有自己的堅持,我就不強求了。至于財務司那邊,你的火氣就不要那么大了,去讓他道個歉就行,就說是我讓他道歉的。過后我會批評他的。”
“既然您授權了的話,我會讓他道歉的——采取某些手段。”孟仞說完,深施一禮,退出了辦公室。副院首心中突然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沒過多久,財務司又被毀了一次,不過毀傷范圍不大,僅限于一把椅子和地板上的一個坑。據說孟仞按著副院首侄子的頭逼他道了歉,那位侄子去找副院首訴苦,結果又被罵了一頓。
顏笙對此大為驚奇,去問孟仞何以如此神通廣大。孟仞苦笑一聲,說道:“別問了,估計副院首這回被我得罪得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