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周啊,”副院首說道,“坐吧,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說。”
周先生聽命在辦公室一側的椅子上坐下,但是副院首并沒有跟他說事,反而是等著他先開口。周先生是秦副院首早年的學生,在百里書院任職的這些年,他經常跑來拜訪這位昔日的老師,要么是求教,要么是找他辦事。今日他跑到辦公室來,肯定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周先生笑道:“近日得了一塊美玉,老師喜歡玉雕,學生覺得這玉還是贈與懂玉之人較為妥當。”
他正要從袖中取出那塊玉,副院首便舉手制止了他:“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哪有,”周先生笑道,“學生只是覺得這塊玉留在我的手里就糟蹋了……另外,學生今日來還想問一點事情。”
說著他便又想把玉取出來,但副院首再度舉手制止:“我既是你的老師,自當授業解惑。那塊美玉,你就自己留著吧。”
周先生拱手道:“學生慚愧。我今日來主要是想問問,這孟仞,當真發表了一篇零級的論文?”
副院首哼了一聲,揚起手上的論文說道:“巧了,我要跟你說的也正是此事。消息是真的,論文已經被數學通訊接收了。我剛剛看過論文的副本,著實不錯,好多學者一輩子也寫不出這樣的作品。你要不要看看?”
“師父這是取笑我了,我可看不懂數學的論文。不過……”
“不過什么?”
“我總覺得這個學生不可能寫得出這樣的文章來。”
副院首直直地盯著周先生的眼睛,周先生不敢與他對視,只好低下頭去。副院首嘆道:“把你的玉給我看看。”
周先生急忙取出那塊玉,起身遞給副院首。一塊通體透亮,未經雕琢的碧玉。
“果然是塊美玉,”副院首把玩著那塊玉,眼睛里是掩飾不住的喜愛,“晶瑩剔透,色澤均勻,粗看之下也看不出什么瑕疵……”隨即他話鋒一轉,眼睛也不再盯著那塊玉:“正如你所說,這美玉要是放在不懂的人手里,就糟蹋了。”
周先生聽出了他話外的意思,辯解道:“我了解我所有的學生,尤其了解孟仞,他可不是什么美玉。”
“也許你看人的眼光不準,也許你太自負。”副院首提醒道。
周先生倒并不覺得自己哪里自負,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他跟了我四年,我對他的行事風格乃至他的作息都了如指掌。我也聽過他無數次的報告,并沒發現他有什么特殊的天分。”
副院首一聲嘆息,說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想要舉報他學術不端?”
“肯定是學術不端。”周先生著重強調了“肯定”。副院首明白他的意思,所謂肯定,就是即使沒有證據,也要無中生有造出證據,坐實罪名。
“你就這么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怎么會呢?”周先生有點急了,看他的表情,好像還真以為自己是在伸張正義,“師父您知道,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我決不允許我的學生干出這種事情,敗壞我的名聲。”
副院首笑了笑,把那塊玉直接拋了回去,完全不給周先生推讓的機會。周先生怕玉被摔碎,只得伸手接住了它。
“聽說你把孟仞叫到自己的家里做家務?”副院首岔開了話題。
“這是一種體能訓練,我跟他是講清楚了的,”周先生仍然完全不覺得自己哪里有問題,“別的時候我也會訓練他,這有什么問題嗎?我請孟仞來做體能訓練,因為他當時在我所有學生里身體是最弱的,這有什么呢?”
“哦……那么讓他當眾脫掉上衣,自然就是為了展示訓練成果了。”副院首緩緩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這件事是巫澎嫌惡心沒有告訴孟仞的事情之一。
“沒錯。軍隊里常有這樣的事情,不是嗎?我實行的就是軍隊的管理模式。”
“不給學生發工錢又是怎么回事呢?”
“達不到我的要求,工資就會被扣,這有什么問題嗎?這也都是講好了的,我所有的學生都可以作證。”
“我還以為這叫貪墨呢。”副院首說道。
“這些錢我都沒有動過!都是作為基金……”
“好了,好了,”副院首再度舉手制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周啊,為師給你兩個忠告,你一定要聽一聽。”
周先生拱手道:“師父請講。”
“第一條,學學你的同僚,學學他們是怎么管理實驗室的。哦,尤其是匡承,你該著重地學習一下,你看孟仞剛過去就做出了這么大的成果。”
“他們都太松散了,沒有比較強的組織性和紀律性是不行的。”周先生不以為然,“師父言語之中仍是贊賞孟仞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查他了?”
“查什么?怎么查?”副院首把身體往前一探,舉起那份論文說道,“要證明這篇論文是剽竊的嗎?你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確實如此。要證明剽竊,必須要在比這篇論文更早的出版物上找到相同的內容。否則,哪怕孟仞真的偷了別人的想法,那么只要他搶先發表論文,別人就毫無辦法。
“第二條,”副院首沒好氣地說,“離生理學館那個伊伯雷遠一點。我知道你跟他關系好,但他最近弄丟的那個很重要的藥品,我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這回周先生乖乖從了命,拱手道:“學生記住了。”他這幾天跟伊先生會面的時候,就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盯著自己,可是又總找不到是誰。他覺得副院首說得對,為了安全起見,最近還是先不要跟伊先生會面了。
“對了,關于那個藥品,你應該不知道什么吧?”副院首又問了一句。
周先生一愣,笑道:“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這時,辦公室的門響了兩聲,不過沒被推開。之前周先生進門的時候特地把門關上了。
“你方唱罷我登場。”副院首咕噥了一句,“行了,你先走吧。順便開開門。”
周先生拱手告退。退到門邊時,他轉身把門拉開,然后退到一邊準備讓來人進去。然而冤家路窄,他沒想到的是,來人正是孟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