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百里城太守府。
兩天前,孟仞給泰學院寄去了百青計劃的報名材料,直到那時他才知道,想出虞國國境的話,還得去太守府辦個路引——就跟在原來的世界一樣,出國得辦護照和簽證。
在孟仞的認知中,為了把農民圈在一個地方種地,古代政府都有限制人口流動的手段。本來,要限制人口流動是不難的,在險要處設置關隘一擋,一查,要是沒有官憑路引的話,直接遣返或者抓起來即可。
然而,在這個世界,有了御劍術,險關完全失去了效力,事情就變得很不一樣了。州境想跨就跨,國境想出就出,根本不可能攔得住。
中段攔截無效,只能在末端進行攔截。各國均有律法,在本國境內的他國國人,如果沒有出境路引的話,輕則直接遣返,重則流刑。當然,這所謂的“末端攔截”,主要也只是為了防止他國流民大規模涌入,對于三三兩兩來到境內的他國人士,一般官署并不會盤查,也沒有精力一一盤查。
話是這么說,出境路引該辦還是得辦的。孟仞可不想到時候在泰學院被抓起來。
巫澎兩年前就已經辦過去泰學院的路引,尚未過期,因此孟仞今日是單獨前來。眼下,外事掾——也就是簽證官——面前還有四個人排隊等著,孟仞排在隊末,百無聊賴。只聽得外事掾不停地問來問去,東拉西扯,最前面那人被問得著急上火,又說不清楚話。兩人已經僵持了一刻鐘之久。
“兄臺。”
不知什么時候,孟仞身后又多了一個人,年齡與他相仿,頭顱高高昂起,一眼看去有些倨傲之態。
“兄臺何事?”孟仞問道。
“無甚要事,”那人笑道,“只是等得實在無聊,想找人說說話。這太守府也該學學何為待客之道,我等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就在這里干站著呢?”
此地是太守府的一間廂房,房中只有兩張桌案,一張后面坐著外事掾,另一張上面堆著案牘。除此之外,屋里就沒有什么其他的東西了,所有來者都只能在遞上身份牌之后,退到五尺之外,站著回答外事掾的問題。
官署應當提高服務水平,在這一點上孟仞倒是很贊同他。只是這人的理由,聽起來怎么這么奇怪呢?
那人接著道:“看閣下的年齒,應當也是百里書院的學徒吧?我是打算應泰學院那個‘百青計劃’的邀請,去面試。”
“哦,失敬,失敬。”孟仞拱手道。面試就面試吧,還應邀……
“閣下呢?”那人的頭昂得更高了些。
孟仞本來不想談自己的,但既然對方都問了,那他也不好意思不說:“在下也打算去泰學院面試。”
“哦?你有幾篇論文?”那人來了興趣。
孟仞覺得這個問題頗為奇怪。見面就問別人的論文數量,能問出什么實質性內容來嗎?發五篇的水平就一定不如發七篇嗎?
當然,要是有哪位怪物以第一作者身份發了四五十篇,就另當別論了。
盡管覺得奇怪,但畢竟聊天本來就沒必要聊什么實質內容,孟仞還是如實相告了:“三篇。”
原本是兩篇的。但半個月以前,他那篇通過訓練提高短時記憶容量的論文被接收了,而且還是個一級期刊。于是,他作為第一作者的論文數量總算是提高到了三篇。
只是距離百青計劃的下限還有一篇的距離。
那人忍不住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三篇?閣下知道百青計劃的最低要求吧?”
隊列最前面那位大哥終于磕磕巴巴地回答完了所有問題,離開了。孟仞扭頭瞅了一眼:他還需要再等兩個人。
“不打緊。”孟仞回過頭來說道,“四篇并不是強制規定,有高水平論文的話可以降低數量要求。”
那人笑道:“連數量都湊不夠,怎么追求質量呢?就拿我來說吧,總共發表過13篇論文,積累已經這么深厚了,也沒能混上個零級期刊。”
孟仞心里緩緩升起一個問號。先不說13篇論文算不算“積累深厚”,可這人為什么會認為數量的增加一定會帶來質量的提升?
“13篇都是第一作者么?”他隨口問道。
那人像是被噎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剛剛的神情:“有4篇是第一作者。”
哦,原來有9篇都是掛名,難怪能發這么多……
“可是這又怎么樣呢?”那人道,“我可是有泰學院學士的推薦信。”
孟仞無奈地笑了笑,轉過身去。他不想接著聊了。
可那人并不打算停下來:“百里書院有不少學徒都想去面試,可大多數人都找誰寫的推薦信呢?無非就是自己的導師,外加學館中相熟的另外一個導師。然而,哪怕是百里書院的院士,含金量也比不上泰學院的學士。”
孟仞心里緩緩升起了第二個問號。排在他前面的是個女學徒,聞聽此言也詫異地扭過頭來,看了那人一眼。
“泰學院那幫人的水平,也未必就高到哪里去了。”孟仞覺得還是有必要維護一下百里書院。
“哦?”那人笑道,“如此狂妄,不知閣下有沒有拿到泰學院導師的推薦?”
你能不能不要自己把臉伸過來……
孟仞嘆道:“有的。”
那人愣了一下,追問道:“此公現居何職?”
“首席院士。”
那人嗤笑道:“少信口開河。泰學院的首席院士,那是何等人物?你要是認識這樣的人物,還能拿到推薦信,就不會站在這里了。”
既然他不信,也就沒必要再提這推薦信是馮宿主動給他的了。對他的質疑,孟仞也并不想回應。今天一過,孟仞搞不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在這種不涉大節的問題上,何必白費口舌呢?
之前對峙很長時間的那位仁兄似乎只是個特例,接下來的兩個人,外事掾都沒有提太多的問題。半刻鐘以后,孟仞前面那個學徒離去,他走上前把身份牌遞給外事掾,隨即規規矩矩地退回到五尺之外,等待提問。
“孟仞?”
外事掾看了看身份牌,又看了看孟仞,露出一個笑容,道:
“我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