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看起來有些半透明的黃色蝎子從躲藏的巖石陰影下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停頓片刻后,朝著外面河岸方向飛快奔去。
只是它不過剛剛跑了幾步,一只穿著綁腿粗繩涼鞋的腳就突然從天而降,黃蝎子驀地被踩癟,令人心顫的嘎吱聲伴隨著外殼被壓爆后冒出的鮮綠濃漿,殘忍地顯露出了一個無辜生命就此消亡。
低頭瞧了瞧腳底板后,這只腳的主人卻并沒有因此心生憐憫,反而晦氣地用腳板蹭了蹭地,濺起塵土陣陣。
毒辣的陽光靜靜籠罩著此處河岸,將周圍一切所見都蒸煮的扭曲朦朧。
身后方向的渾濁河流緩緩流淌,岸邊此時正坐著一位穿著鑲銀邊紅色綢緞衣褲,頭發即短又亂的美麗女子。而今她正盯著不遠處那赤裸上半身還熱的一身汗的男人,或者說盯著他身前那顆石頭。
在那顆相對平坦的石頭上,一片片被切割纖薄的嫩白蛇肉被男子陸續貼下,滾燙的巖石表面此時仿佛變成了一口加熱已久的鐵鍋,沒一會就發揮出了它本不應有的作用,油脂流淌而出,聲音滋滋作響。
蛇肉從生到熟的過程伴隨著的不只是顏色變化,還有一股股特殊香味的散發,而當一柄匕首將它們統統插起穿成串,繼而靠近而來后,這種散發更是緊緊吸引到了河岸邊女人的注意力。
只是她瞧了瞧這柄匕首后,忍不住提醒了一下這位黑發棕膚的鷹鉤鼻男子,也就是藍禮。
“這柄匕首上有毒。”
“哪有毒?”
“你昨天還用它擠蛇毒……”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放心吧,上面早就沒毒了。”
“真的?”小王后用一種充滿懷疑的目光看著對方。
“就算有,適當的毒素也會讓這東西更好吃一點。”藍禮說著,抬手抽出一片蛇肉來送入口中咀嚼。
“也能夠減緩痛苦。”
于是雷妮絲哦了一聲,探手小心接過匕首,然后低頭吃了起來。
藍禮見此滿意地點了點頭,感覺這位史書上記載性格活潑任性的小王后看起來還是挺好相處的。
不論是最初對于頭發,還是后來的一些事,只要講清楚原因,這位都會默默接受,也沒有胡亂提意見和鬧情緒。
就是混熟之后的好奇心實在很嚴重。
……
此時是對方蘇醒后的第三天,短暫補充完能量后,藍禮背起她來繼續上路,而沙啞的詢問則從背后不斷傳來。
“他們說你們多恩人的領主甚至領主夫人都公開養情婦與情夫?大多還喜歡同性,真的是這樣?”
“你看我像是領主嗎?”
“我聽說你們崇尚愛情與欲望,聯姻和傳宗接代只當是義務呢,也許是因為這樣?”
藍禮沒說話,對方卻并沒有住口。
“你們多恩人對這些都很熟嗎?我是說沙漠還有毒蛇?”
“你對自己家很熟悉嗎?”藍禮詢問。
“當然熟悉,我從小在龍石島——”她說話到一半才反應過來,然后就被噎的沒了聲響,但沒一會,問題就又出現了。
“為什么你要救我?只是因為你想要龍蛋?”
“不然還能因為什么?”
“比如你在多恩是不是有很多仇人?仇恨讓你選擇站在我們這邊?你……你被人搶了未婚妻?”
“沒錯,我被未婚妻當眾退婚,然后立下了三年之約呢。”
“真的是這樣?那約定是什么?決斗嗎?”
“你確定你已經三十五歲了?”
“……”
“你會唱歌嗎?你唱首歌吧,我感覺有點無聊了。”
“不會。”
“好爵士,唱一個吧,就一首。”
“真的不會,而且我也不是什么爵士。”
“你喜歡男人?”
……
天氣本就悶熱,不斷前進間,背上這位還總是說來說去的,讓藍禮有種耳邊圍著一群蒼蠅嗡嗡作響的感覺。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表現的太無害了,讓這位竟然如此放松。卻根本沒看到對方在他背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只是緊接著她的表情就變成了驚愕,繼而驚呼。
因為他們掉進了旁邊的河水當中!
驚呼伴隨著噗通聲響,渾濁的水流將兩人瞬間吞沒,措不及防的灌了幾口水后,雷妮絲勉強拽緊一塊石頭穩住身體,但卻發現水中正有一雙手在拉扯自己,于是她忍不住尖叫。
“你干什么?”
沒人回應她,見拉不下去后,那雙手也消失的不見蹤跡了。小王后此時滿臉惱怒,但馬上就變成一片懊悔。
因為隱約的馬蹄聲從河流上游方向傳來,并且越來越響亮!
“藍禮,你在哪?有人來了!”她低聲呼喚,但流動的河中此時卻并沒有任何響動回應,掃視周圍,也沒有任何遮擋物可供躲藏。
雷妮絲見此咬了咬牙,隨后深吸了口氣,捏緊鼻子潛伏而下。
龍石島位于維斯特洛大陸的東海岸外,是一座海島,從小在那里長大,這位坦格利安王朝的初代王后自然不可能不會水性。
然而她此時藏匿已然有些遲了,伴隨著馬蹄聲,三位多恩騎手正飛快的朝這里靠近,顯然已經發現了動靜。
他們起先可能只是察覺到了響動,而不清楚具體情況,但當靠近到一定距離后,當先一位黑膚騎手卻突然見到河岸上那悄然脫落了的黃披風,不由一愣,繼而憤怒大叫。
“是那個龍婊子,快來!”
他邊說邊翻身下馬,然后拽起長矛就沖了過去,剩下兩人也忙不迭地下了馬跟在身后。
略顯渾濁的河流此時外表看不出有任何異常來,經驗豐富的騎手們卻已然見到了周圍隱隱一個人趕路的腳印以及落水濺起的痕跡。
于是一個騎手留在岸上搭弓緊盯,其他兩位抽出隨身攜帶著的匕首迅速竄進河中,準備將河里的人抓出來。
只是也就在他們下了河水后,原本岸邊那位突然感覺到腳脖子一緊,然后沒給他有任何反應時機,一股巨大拉扯力道霎時傳來,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后,這位身材消瘦的多恩騎手直接就被拽進了河水當中!
落水的騎手奮力掙扎,河邊因此水花飛濺,但當有鋒利物體狠戾地劃過脖頸處后,他的掙扎瞬間失去了大多力道。
這一切發生的很快,當那驚呼響起時,河中正游泳的兩位忙回頭看去,映入眼簾的卻只有同伴愕然瞪大的雙眼,以及那雙手捂住的脖頸不斷有鮮血流出。
抽搐的尸體隨河水流動而飄動,洶涌溢出的鮮紅液體在這個過程當中不斷于河面擴散,剩余兩位騎手對此目眥欲裂。
“是那個叛徒!”一位怒吼著,反身朝河岸游去,另一位則不管不顧地繼續前進——在不遠處坐落灰色斷流石的水面下,他已然見到有一個朦朧的纖細人影正靠著石頭躲在水里!
隨著前行,他隱隱看到了對方河面下那張愈發驚恐的美麗面頰,這讓多恩人渾身似乎充滿了力量,拍水的手也盡力伸直前抓,想要第一時間將這位仇深似海的敵人抓在手中。
可惜最終他還是沒有抓到想要的目標,盡管距離已經近在咫尺,但一柄匕首在此刻卻悄無聲息地從水面伸出橫在了他的脖子上,同時他持匕首的手也被人緊緊抓了住。
旁邊隨之浮起一道濕淋淋的黑發身影,遮蔽陽光的身體看起來異常高大,一雙褐色眼眸靜靜俯視而來。
棕頭發的多恩人見此渾身一顫,隨即頭也不回地吆喝了一聲,可惜回應他的卻只有身旁這位將陰影灑在自己身上的高大存在。
“他已經死了,現在只剩你一個。”
“怎么可能?”多恩人尤自不信地回答,但身后沒有任何響動傳來的情況卻讓他內心沉到了谷底。
剛剛發現被襲擊時他與同伴就很默契地展開了行動,一個繼續入水朝目標游去,另一個則折身上岸準備射殺敵人。
這樣不論敵人選擇去襲擊他們哪一位,另一個都能圓滿達成目標。
可卻不想身旁這人竟然有如此的快速?
“現在,跟我上岸。”黑發身影,也就是藍禮開口命令。
“你是個叛徒!”飄在水面上的多恩人沒理會這話,反而面露仇恨與厭惡。
藍禮對此不以為意,緊了緊手中匕首后,他開口威脅。
“這上面涂了紅棘蝎子的毒,你不聽,我就叫你嘗嘗它的滋味。”
“水會沖散你的毒,叛徒!”多恩人朝他啐了一口。
“想試試嗎?”
多恩人聞言臉上青一片紅一片,最終不甘地瞪了藍禮一眼,被迫朝著岸邊前行。
他可能有尋機會反擊的想法,而這個機會就在爬上岸的時候,可惜敵人卻比他先動一步,沒等他徹底上岸,對方就直接用膝蓋狠狠地撞擊了一下他的要害,驟然誕生的劇痛讓多恩人渾身力氣霎時消散,慘叫哀嚎忍不住發出,而等到他被拖上岸回過勁來后,匕首早已經再次降臨于自己的脖子表面。
“獄門堡現在情況如何?”藍禮隨之問道。
“我不會告訴你的,叛徒!”
“伊耿還沒來?”
“他已經怕了,我們殺死了一條龍!”被壓在黃土地表的棕發多恩人驕傲宣稱,被曬黑紅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所以他真的沒來嘍。”藍禮喃喃著,不自覺瞥了一眼隨后跟著爬上岸的女人,對方此時也在靜靜聽著這一切,眉頭緊蹙。
顯然自己中了這種簡單的語言陷阱,反應過來的多恩人因此滿心惱怒,于是他在地表費力扭頭緊盯著藍禮,語氣憤恨地道:“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叛徒!你和你的龍婊子都不會有好結果!所有多恩領主都在通緝你們,就算現在沒人知道你在這里,他們總會知道!是的,等著瞧!他們總會知道!”
“那顯然不是現在。”藍禮回答,隨后問道:“有什么遺言嗎?”
對方只是冷笑。
藍禮靜靜看了他片刻,手中匕首最終脫離多恩人的脖子,卻閃電般刺入對方心口,同時另一只手捂住其嘴巴,阻攔聲音散發。
金屬貫入肉體的沉悶響動帶起鮮血飛濺而出,胸膛亞麻布料被浸染的深紅一片,面對著身下這位痙攣的身體以及那飛速擴散的黑色瞳孔,藍禮抬手默默為其合上了眼睛。
隨后他看向身后自行爬上岸的小王后。
“怎么,你的屁股又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