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給人家免費修萬一虧本怎么辦啊?”段芳面帶憂色的說道,她是不會想到哥哥修理成本有多低的。
“別傻了,你哥我是做那種虧本生意的人么?”段云對妹妹笑了笑,說道:“沒好處人家老師能幫您白宣傳么?你十張嘴都未必有人家老師一句話管用。”
“你啥時候變得這么聰明的?”段芳感覺現在哥哥似乎有些不一樣……
“你哥我本來就是大智若愚,你沒發現而已。”
“吹牛!”段芳聞言吐了吐小舌頭,將錢裝入口袋美滋滋的繼續做飯去了。
段云看了一眼剛到手的三十塊錢,心里還是挺高興的。
但他也知道,改裝收音機這只是個小生意,想賺大錢的話,他還是需要的想別的轍。
其實重生后的這兩天段云也想了很多事情。
他顯然是不會甘心一輩子在工廠當個普通工人的,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做生意風險有點大,投機倒把在這個年頭是重罪,而且就算他肯冒險,手頭也沒有足夠的本錢。
至于參加高考上大學,至少還需要等到明年才有機會,而且段云上輩子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在校園讀書,既然重活了一次,那么總是要換個活法的。
現在比較穩妥實在的辦法就是,先在工廠混著,下班后兼職修理個電器啥的,等手頭錢多了,在做下一步的考慮。
段云甚至想過要自己開一家電子或者機械方面的公司,以他的技術是完全能做出領先這個時代的產品的,但眼下想在城市開工廠是不可能的,掛靠鄉村合作社也許有可能,但段云還需要準備一筆大錢才行。
總之,路要一點點走,飯要一口口吃。
妹妹做好午飯后,兄妹兩人坐在一起吃了起來。
如果不是餓得厲害,段云是真不想吃這樣的飯菜,他的胃口早已被自己前世未婚妻羅艷君的高明廚藝養的很刁了,一般的伙食已經很難入眼了。
但在這一刻想起自己未婚妻卻讓段云有些傷感,他現在還清晰的記得兩人同時被飛馳而來的汽車撞上的一幕,只是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飯后,和妹妹一起刷完碗筷后,段云直接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晚上要上夜班,哪怕他現在沒有困意,也要睡上一會兒。
夜班是最熬人的,從晚上十二點到早上八點,換上衣服回家后已經是九點了,吃完早飯睡到中午正香的時候,又被叫起來吃午飯……整個白天都吃不好睡不香,長久下來誰都吃不消。
但段云也明白,書記和一車間的領導不待見自己,是想讓自己知難而退,不過段云既然打算從事技術工作,那就肯定不會低頭的……
……
晚上十一點半的時候,段云帶著母親給自己準備的飯盒,輕輕推開家門走了出去。
夜晚的天空萬籟俱靜,漫天星星點點,空氣帶著幾分微涼。
通向廠大門的街道上兩旁路燈有些昏暗,零星可以看到了一些上下班的工人騎著自行車從自己兩邊經過。
而當段云來到一車間門口的時候,這周負責夜班的三班長黃海濤已經等候多時了。
黃海濤年齡四十出頭,是個工齡二十多年老車工,為人頭腦靈活會來事,而且和總工還沾點親的。
“還行,在晚來幾分鐘就遲到了。”黃海濤看了一眼腕上的上海梅花表,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去換上工作服,我給你安排一個師傅帶你。”
“行。”段云說完,快步走向了更衣室。
而當段云換上衣服走出來的時候,門口黃海濤的身邊已經多了一個兩鬢斑白的老者。
老者穿著很干凈,看上去六七十歲的樣子,但雙眼卻顯得非常精神。
“段云,這位師傅名叫韓忠,以后他就是你的師傅了,韓師傅可是咱們廠的老技師了,是退休返聘的,水平高著呢,你以后可得跟著韓師傅好好學!”黃海濤對段云安頓道。
“韓師傅好。”段云微笑著對韓忠招呼道。
“嗯。”韓忠似乎對面前的這個新徒弟沒什么興趣,只是神色木然的應了一聲。
這年頭工廠的師傅可不是后世那個喊出來的尊稱,而是實實在在的師徒關系。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師傅不光給徒弟傳授技藝,同時對很多新入廠的徒工而言,那也相當于一個靠山。
而徒弟跟師傅學藝,必須要全神貫注,干起活來不能偷懶、走神,否則就被訓斥一頓,私下里,徒弟對師傅也要當半個老子一樣孝敬,逢年過節要帶著東西拜訪,甚至還會幫忙養老送終。
雖然有些師徒關系并不那么和諧,但這年頭總體上來說就是這種情況。
“那行,韓師傅您就領著小段先熟悉下工位,順便給他安排下任務。”黃海濤說完,轉身就走向了其他工位。
段云也隨即跟在韓忠的身后,走向了廠房一側的工位。
而此時工位上職工看到段云后,眼神都帶著幾分怪異。
現如今段云已經算是廠里的名人了,之前他為了一個女工自殺的事情已經是人盡皆知,甚至有很多青工在背后戲稱他為紅星齒輪廠的頭號‘情圣’。
段云自然也是看出眾人對他的好奇和譏嘲的,但他對此不以為意,畢竟他前世是個心智成熟的中年人,臉皮厚度和閱歷是這具身體以前的主人望塵莫及的。
這個時候段云的心思則都暫時放在了自己的新師傅身上,他有些好奇這個韓忠,要知道,八十年代的國企是很少有返聘這種情況的,通常是師傅退休,徒弟頂上,用工上并不缺乏,而眼前的這個老頭究竟掌握什么高端技術,才會讓工廠返聘的。
而當段云跟著韓忠來到他的工位后,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韓忠使用的車床正是白天他見到的那輛1952年產的前SL車床!
即便是在八十年代,這種老式的車床在國內也都淘汰的差不多了,看起來完全就是一件老古董。
其實紅星齒輪廠早二年就想將這個機床做報廢處理了,但由于廠礦的訂單越來越多,紅星齒輪廠的生產任務大,所有車間領導最終決定繼續使用這臺老爺機床,而作為廠里為數不多能玩轉這臺車床的老員工,韓忠最終被退休返聘,和這臺機床一起繼續為廠子發揮自己的余熱……
“你在旁邊看著就行了,順便幫我取料。”韓忠安頓了段云一句后,就啟動了機器了,開始了今晚夜班的工作。
韓忠所在的工段是專門加工單體液壓支柱的柱頭的,由于這臺老爺車床精度不高,轉速慢,振動大,所以只能做柱頭的粗車步驟,精車則換另外另外一臺國產車床加工。
韓忠顯然沒有想認真教段云的意思,整整一個多小時,除了使喚段云取料上卡盤外,基本就沒正眼看他一眼。
正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估計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韓忠對段云這個剛來的徒工有些冷淡。
其實不用韓忠教他,段云也是會點車工技術的,當年他大學畢業的時候,就是在機械加工車間當的技術員,雖然那個廠子已經大量使用了進口五軸車床,但依舊有幾臺普車仍在加工一般精度的零件。
段云曾經在閑暇的時候請教過工人車床的使用方法,在那家工廠的三年中,也算是半個熟練工了,也能加工一些稍微有難度的零件。
所以盡管師傅韓忠使用的這臺機器非常老舊,但只是看了一會兒,他就感覺自己已經能上手了。
而師傅不發話,段云也沒吱聲,只是在旁邊站著。
夜班的工作有些漫長而無聊,但段云的頭腦中則不停的再思考著一些工作上的技術問題。
在段云看來,如果只是一直加工液壓支柱柱頭這樣簡單的工件的話,那么完全可以通過一些簡單的技術改進,就能讓這個工作變的簡單而有效率。
思索了片刻后,段云找到半截石筆,蹲在地上畫起了設計思路圖。
普通車床雖然在加工精度上有差異,但工作原理和操作方法則是基本差不多的。
如同這個液壓支柱的柱頭,分為粗車和精車兩個步驟。
所謂的粗車就是將切好的金屬材料加工到一定的預留量,而精加工則是在粗加工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升加工加工精度。
在工件精度要求不太高的情況下,段云完全可以將這臺車床直接改裝成一臺高效率的自動車床。
其實國內早在六十年代的時候,就已經有工廠的技師進行過自動機床的改裝,但那只是非常小規模的使用。
之所以這種改裝機床沒能在全國大規模的推廣,主要原因就是改裝后的車床的由于技術簡單,只能加工單一的工件,若是還想用這臺車床加工其他的工件,還需要進行重新改進,而且由于早期國內技術和設計上的一些限制和缺陷,容易出問題,所以這種技術是有局限性的。
但這種改裝卻很適合段云現在的工作情況。
師傅韓忠的這臺老機床由于轉速慢,震動大,精度不高,所以只能用來粗車柱頭這種單一的產品,是非常適合自動化改裝的。
另外段云的電子機械技術可不是眼下廠子里的那些老車工和技術員能比的,改裝這樣的車床簡直就是小意思。
段云蹲在地上用石筆不斷的寫寫畫畫,反復修改了好幾處的方案,而他的師傅韓忠則干脆把這個新收的徒弟當成了空氣,只是全神貫注的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