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多數農村都沒有陵園這種東西。
誰家的祖墳都埋在誰家地里,幾十年來都是如此。
小吳莊的陵園在十里八鄉算是開了一個先例了。
吳駿承包了小吳莊所有的土地搞陽光溫室種植。
如果繼續保留之前的散亂式墓葬形式,顯然不太合適。
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陽光溫室內,突然冒出幾個墳頭,畫風明顯不太對。
為此,吳駿專門在村北規劃出了100畝地,作為小吳莊的公墓。
小吳莊的公墓是實打實的公墓,不存在管理費之類的亂七八糟的費用。
公墓就在村北,離著各家各戶都不遠,根本不用管理,各掃門前雪就行。
遷墳這件事能順利的進行,一方面是老村長對村民們的思想工作做的好。
另一方面是吳駿給的補償很到位。
不論新墳老墳,一個墳頭一萬塊錢的遷墳費。
墓穴吳駿出錢找人挖,棺材,墓碑也都全額報銷。
總的來說,小吳莊遷墳這件事村民們還算配合,沒有鬧出什么幺蛾子。
吳駿和馬冬梅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雪來到公墓。
整個公墓被皚皚白雪覆蓋,墓碑上面的雪看樣子有十幾公分。
20202年的第一場雪來的比往年時候更早一些,也更猛烈一些。
吳駿手里拿了一只笤帚。
找到爺爺奶奶的合葬墓后掃掉墓碑上面的積雪,并把前面的貢品臺打掃干凈。
馬冬梅一臉虔誠地跪在墳前,一邊從兜里往出掏東西,嘴里念念有詞:
“爸媽,感謝你們在天之靈保佑小駿平安無事,天氣冷了,給你們做了一些過冬的棉衣,還有錢,你們記得來拿。”
“現在家里的條件好了,缺什么了你們言聲,在那邊別委屈了自己,想吃什么買什么,錢不夠了再給你們燒。”
馬冬梅說話的功夫,墳前已經掏出了一堆祭品。
一捆一捆面值100多億的冥幣,大黃紙,彩紙做的棉衣,金銀大元寶,等等,等等。
吳駿在一旁看得一陣咋舌,爺爺奶奶的世界,通貨膨脹該多高啊!
馬冬梅看向兒子,催促一聲:“還愣著干嘛?趕緊點火啊。”
上完墳還要去廟里還愿,馬冬梅今天的計劃很周密,出門之前就已經有了出行計劃。
吳駿朝四周扭頭看看,開玩笑說:“老媽,野外點火不會把我給拘了吧?”
“你不敢點,把火給我,我點,要拘也是拘我。”馬冬梅伸手跟兒子要火,憤憤不平道,“反正在家里你和你爸也只會氣我,我還不如去看守所呆著呢,至少清靜,沒人氣我!”
“媽媽媽,您是我親媽,這火我點了還不行嗎,您可千萬別再說這些話了,叫街坊鄰居的聽見了還以為兒子多么不孝呢。”吳駿瞬間舉手投降,趕忙從兜里掏出打火機,蹲到地上幫著點火。
祭品遇到火苗后,迅速被點燃,開始燃燒。
馬冬梅一邊拿小棍兒扒拉著祭品,白了兒子一眼說:“你哪兒孝順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句話你聽過吧?你真孝順的話,跟人吳狄似的給媽生個孫子啊。”
吳駿開玩笑說:“孫女行不行?”
“當然行啊,只要是你的,孫子孫女媽都喜歡!”馬冬梅臉上帶著笑,一臉憧憬,她倒是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
吳駿在一旁搪塞一句說:“總會有這天的。”
馬冬梅白了兒子一眼,嘴里念念有詞道:“爸媽,你們保佑小駿趕緊結婚生孩子給咱們老吳家傳宗接代吧!”
吳駿:“……”
馬冬梅同志想抱孫子的意愿太強烈了……
兩人上完墳,從公墓離開。
一路向北。
大雪覆蓋之下,銀裝素裹的世界,有效的交通工具只剩下“腿”了。
公墓已經是小吳莊最靠北的地方了。
走出公墓沒多遠,便進到了其他村的地界。
和小吳莊搭邊界的村子叫牛家村。
雖然兩個村子是鄰村,但卻不是一個鄉。
小吳莊是北齊鄉,牛家村屬于王溝鄉。
隨著宏福農業項目正式落地北齊鄉。
北齊鄉的村民們跟過大年似的,熱熱鬧鬧,轟轟烈烈。
王溝鄉的村民們只能干看著,眼紅得不得了。
奈何鄉里沒有能人,恨不能移民到北齊鄉。
王溝鄉有山有水有廟,每年春節廟會期間,村民們都能在游客身上賺點兒外快。
往前多少年都是北齊鄉的村民們羨慕王溝鄉的村民。
這會兒,徹底掉個兒了,北齊鄉的村民們成了讓人羨慕的存在。
薪資待遇高,工作強度低,福利好,工資及時,守著家,等等……
如此這般,想不讓人羨慕都難!
作為北齊鄉的一員,簡直太
幸福了啊!
吳駿和馬冬梅邊說邊聊,倒也不無聊。
吳駿其實挺樂意和老媽多交流交流。
只要她不催婚,一切都好說。
知子莫若母,馬冬梅也知道兒子的脾氣。
她只是經常性的旁敲側擊地提醒他下,倒也不會跟唐三藏似的給兒子念緊箍咒。
凡事過猶不及,催婚也要掌握好一個度。
兒子除了不結婚這點,其他方面還是很好的。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雪地上,身后留下一大一小兩串腳印。
東林山距離小吳莊的直線距離有4000多米。
放在平時的話,這段路程用不了一個小時。
今天這種極端路況,保守估計要兩個多小時。
這一去一回,就跟上班族上了個班差不多。
吳駿的意思是等著天晴了以后,開車走大路去廟里還愿。
馬冬梅卻說,在這種天氣步行過去,更顯虔誠。
吳駿拗不過老媽,只能是少的服從老的。
兩人一口氣走出兩千多米,馬冬梅的呼吸節奏明顯不如之前穩了。
雖然她平時里每天去跳廣場舞,身體素質很棒。
但跟吳駿這種大小伙子肯定沒法比。
這個道理很好理解,一臺車車齡幾十年的車就算保養的再好也不如剛下線的新車動力澎湃。
“媽,累了吧?來,我背你。”吳駿嬉笑著湊到老媽跟前,拉住她的胳膊。
馬冬梅笑著捶了兒子一拳:“就會花言巧語地逗你媽開心,就你這小身板兒,別給你壓趴下。”
“瞧不起人是吧,今天我就挑戰一下自己,把您從這兒背到廟里。”吳駿說著,屈膝蹲到馬冬梅前面,并招呼老媽說,“上馬!”
馬冬梅看著兒子消瘦的肩膀,眼眶一紅,有種想哭的沖動。
兒子真的長大了,可是,自己那里舍得讓他背自己,自己背他還差不多。
眼前這一幕,觸發了馬冬梅對往事的記憶。
早些年農村丟孩子的新聞屢見不鮮。
馬冬梅和吳廣強下地的時候都帶著吳駿和馬思雨。
一人背上綁一個,把兩個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這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兒子已經長大成人,成就一番偉業了。
“趕緊起來,你媽還沒老到讓人背著走路的地步,等我老的走不動了再說吧!”
馬冬梅伸手擦下眼角,拍了拍兒子的后背,繼續向前面走去。
吳駿追上老媽,嬉笑道:“媽,您可別跟我客氣,過時不候啊!”
馬冬梅氣笑道:“誰跟你客氣了,要不要比比看,看咱倆誰先到廟里?”
“比就比,預備,開始!”吳駿說完便加速向前走去。
“臭小子,你搶跑了,重新開始!”
娘倆在雪地里一路嬉鬧,一路追逐,時間仿佛在兩人身上倒流。
這一幕和二十多年前雪地里那一幕有太多相似之處。
不同的地方就是,馬冬梅老了,吳駿長大了。
下午一點十分。
吳駿和馬冬梅抵達東林山區域內。
好在他們要去還愿的廟宇就在東林山腳下,不是在山上。
雖說這座廟宇的香火屬實拉夸的很,但相傳是因為一位太子而建。
相傳唐太子李昶(字天壽),面對著宮廷內的是是非非無能為力,而且他也不喜歡雖然錦衣玉食但很是壓抑苦悶的生活,決定出游。
等他來到現在東林山腳下的時候喜歡上了此地幽靜,就在此修行,號“園澤法師”。
于是,就有了萬壽禪寺,也稱萬壽寺。
據稱萬壽寺鼎盛期常住僧人五百五十多位,在唐代萬壽寺還被封為國寺,太子園澤法師被封為國師。
這個說法并不是空穴來風,東林山腳下有一座塔林,曾經出土過文獻。
其中一座塔就是圓澤法師的圓寂塔,墓碑記載:太子園澤法師125歲圓寂于此。
還有傳說,太子皈依萬壽寺后,唐皇多次來訪勸太子回朝,最后一次唐皇來訪,一心想將太子接回京城,已經125歲高齡的李昶無奈登上山頂墜崖涅槃。
吳駿想到這個傳說的時候,總有一種想笑的沖動……
別人墜崖叫墜崖,這位圓澤法師墜崖叫涅槃……
還有就是125歲的攀登者,屬實牛啤!
吳駿長這么大,還沒登頂過東林山呢!
“咦,小駿你瞧,我們前面有人上山了。”
馬冬梅看到路上有兩串形狀完好的腳印,不禁有些驚訝。
吳駿也看到腳印了:“還真是,這種鬼天氣還有人來這小破廟。”
“呸呸呸!佛祖勿怪,小孩子胡言亂語。”馬冬梅念叨了一句,瞪了吳駿一眼,“到山前了,不準在瞎咧咧。”
“遵命。”吳
駿捂住嘴,口服心不服。
“走吧,趕緊進廟還了愿咱好回家,晚了天黑了。”馬冬梅招呼一聲,在前面帶路。
娘倆從山前步行二十多分鐘才來到萬壽寺大門口。
萬壽寺的大門只有在廟會期間才會開放,平時里大門都是關閉的狀態,幾乎也沒有什么人登門。
除非是像馬冬梅這種虔誠的信徒前來還愿什么的。
吳駿和老媽從小門進到廟內,廟里的雪地上那兩串腳印還在。
遠遠的,吳駿看到一位身材臃腫的婦女抱著一床花被子在門口來回踱步。
而且,這個婦女給吳駿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馬冬梅也看到了那位婦女,轉身和吳駿說:“先來后到,咱們先在這兒等會兒,等人家拜完了咱再去。”
“哦。”吳駿嘴上答應一句,目光仍是等著廟門口那位踱步的婦女。
馬冬梅順著兒子的目光看到門口的婦女,取笑一句說:“瞧什么呢?想生孩子了?”
吳駿一臉無語:“平白無故地怎么就扯上生孩子了……”
他只是感覺那個婦女有點兒眼熟而已,跟生孩子有什么關系!
馬冬梅白了兒子一眼說:“傻小子,她懷里抱著的襁褓里不是孩子是什么!”
“啊?那玩意兒是襁褓啊……我還以為是抱了床被子呢!”吳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襁褓這玩意兒對一個未婚男性來說太陌生了,吳駿完全沒往那方面想。
經過馬冬梅這么一提示,吳駿這才把父母懷里抱著的東西和傳說中包孩子的襁褓聯系起來!
難怪婦女一直在門前踱步呢,原來是在哄孩子!
果不其然。
馬冬梅話語剛落,一聲嘹亮的嬰兒哭聲在院內響起。
馬冬梅最聽不得孩子哭了,聽到孩子哭聲后,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戚戚然。
“一一乖啊不哭,一一不哭,媽媽很快就出來了。”婦女一邊輕輕拍打著襁褓,嘴里叫著孩子的名字,繼續在門口轉圈圈。
“咦……”吳駿聽到婦女的聲音后感覺很耳熟,腦海里自動浮現一個人。
李月靈!
之前他覺得這個婦女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就是覺得她像安琪兒家的住家保姆李月靈。
此刻聽到婦女說話的聲音,李月靈的形象再次浮現在吳駿腦海里。
形象和聲音都對上了,吳駿感覺這個婦女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李月靈。
剩下百分之十不確定因素,是因為吳駿明確地知道李月靈家沒有她懷里那么小的孩子。
“一一乖啊!不哭了,不哭了。”
再次傳來婦女哄孩子的聲音,李月靈的形象在吳駿的腦海里愈發清晰。
馬冬梅扯扯吳駿的袖子,一臉焦急道:“孩子是不是餓了啊,孩子媽媽干什么呢怎么還不出來。”
“媽,您跟著著啥急啊……”吳駿看看老媽,一臉哭笑不得。
“這孩子的哭聲好像有穿透力一樣,聽了叫人心里難受。”馬冬梅輕輕皺著眉說,“怎么感覺這孩子跟別人家的孩子哭聲不一樣。”
“這不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嗎……”吳駿一臉無語。
馬冬梅堅持說:“這個別人家孩子和別人家孩子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