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的手指在靈引的臉上身上肆虐。
靈引感覺到了強大的壓迫感,更感覺到了有一根應該是灼熱的手指,正在自己如今的身體上來回巡梭移動,但它卻不能動,也不敢動,不僅僅是因為有一道鋒銳森寒的利刃正架在自家頸后,更是因為在黑暗小徑盡頭,那個讓它感到恐懼生靈的安排,這是目前的它根本無法反抗拒絕的力量。
它沉默了,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回答,只能忍受著那根火燒火燎的指尖在自己身體表面游走肆虐,所過之處一片自它生出靈智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種被觸碰而產生的感覺非常奇怪,也非常詭異,是它幾乎從未經歷過的感受。
因為,它本應該是沒有感覺的,別說這樣被一個人用手指去觸摸,就算是刀劍加身、火燒水澆,它都不會有任何的感覺,也無法像其他生靈那般,知道什么是冷熱,什么是癢、什么是痛,等等等等……
但是,在那根手指的作用下,它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是身體所能擁有的感覺,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刻骨銘心的體驗……
靈引沉醉于身體第一次生出的感覺之中,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根仿佛擁有魔力一般的手指終于離開了它的身體,它都還未從那種難以忘懷的感覺中回過神來。
“好了,大功告成。”
顧判有些疲憊地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抹去額頭上滲出的汗水,目不轉睛看著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
在紙人靈引的身體上,出現了一排有著猙獰笑容的鬼面,黑白映襯下看起來異常顯眼。
更有紛繁復雜的抽象線條穿梭其中,將一張張鬼面無縫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系統的整體。
靈引低垂下頭顱,驚訝而又好奇地觀察著自己體表的那些紋路,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什么東西,又有什么用處。
它唯一知道的是,因為這些東西的作用,讓它第一次體會到了自己身體的存在,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顧判眼眸深處燃起兩團淡淡紅炎,“過了這么長時間,你應該考慮得差不多了吧,那么現在請告訴我,到底是誰讓你回來找我,跟在我身邊又有什么目的。”
在顧判的注視下,紙人靈引的身體微微顫抖,不由自主便再次躬身下去,恭恭敬敬回道,“回神君的話,我受計喉圣君之請托,前來協助神君鎮守幽冥之門,護佑神君之左右。”
“圣君……計喉圣君?圣君這兩個字聽起來很有些奇怪的感覺,這是它自封的稱呼嗎?”
顧判思忖片刻,便又開口問道,“它還有什么話讓你帶給我的?”
“計喉圣君確實有話命我轉告神君……”它掀開體表那層紙質衣裙,從里面小心取出一張寫滿了字的便條,雙手奉上送到了顧判眼前。
顧判接過字條,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瞇起眼睛消化許久,然后又將那張紙上的內容認認真真看了第二遍。
猩紅火焰升起,將那張字條燒了個干干凈凈。
火光映照下,顧判的表情看起來相當古怪,就如同經歷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燭夜,心情激蕩褪去嬌美新娘的衣衫之后,卻毫無征兆發現鼓鼓囊囊一大坨的東西,比自家那物還要膨脹壯大的迷之突起。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才恢復了平靜的表情,轉身朝著北方走去,行出一段距離后又回頭朝著還呆呆站在那里的兩人招了招手。
“都還楞在那里做什么?走吧,先找一處城池好好喝上一頓老酒,再好好睡上一覺再說其他。”
一天后。
顧判站在一座城池近前,抬頭看了看零零散散飄著雪花夜空。
下了將近三天的大雪,馬上就要停了。
大風吹散了厚厚的云層,將隱藏在后面的冬月露出來一點慘白的邊角。
淡白色的光芒自云縫中灑落下來,給整座雪白的厚重城墻又披上了一層淡淡的發亮外衣。
城門緊閉,月光寧靜,一切看起來都很美,有一種靜謐寧和的感覺。
朱昝踩著積雪趕上前來,大概估摸了一下時間,提議道,“百戶大人,現在剛剛三更天,離開門還要差不多三個多時辰……屬下記得在這沽陵城西十五里有一村落,約摸兩百戶人家,大人要不要先去到那里歇息一下,待到明早再入城?”
顧判剛想應下,臨了卻又改變了主意,伸手將后面拉車的靈引召了過來,“你會飛嗎?”
靈引道,“我可以制造會飛的紙鸞。”
顧判站在了城外大路上思慮許久,最終還是擺了擺手道,“算了,我們先去十五里外的村子借住一宿,等到明日天亮再回來入城。”
臨離開前,他再次看了一眼夜幕下靜謐的沽陵城,依稀感覺到了某種很難用語言描述的,異常詭異的氣氛。
對于大魏地面上的普通百姓來說,緹騎參事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就算是在各地勢力根深蒂固的鄉賢縉紳,也須得陪著小心應對,生怕給自家惹出什么禍端。
因此當朱昝取出代表緹騎參事的令牌,又湊過去耳語幾句后,在村子里面一言九鼎,跺跺腳全村便會晃三晃的地主張員外當即變了臉色,一邊陪著小心將兩人引入屋內,一邊連聲吩咐著下人抓緊時間整一桌席面上來給兩位老爺享用。
不得不說,張員外府內的廚子倒是一把好手,加之年關將到,后廚各種食材早已備好,因此僅僅不到一刻鐘時間,顧判面前的桌上便已經擺好了四涼四熱八道菜肴,后續還有其他的熱菜在火上燉著,只待火候到了便可以端鍋上桌。
張員外里里外外忙活著,直到顧判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又夾起一筷鹵肉送入口中,眉開眼笑道了一聲好字,才總算是抹著額頭上的汗水,大大松了口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廳外忽然亂糟糟得響成一團。
敬陪末座的張員外眉頭一皺,守在門口的管家眼疾手快,當即出門查看去了。
又過了片刻,張府管家從外面回來,趴到張員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