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副統領,我奉太后口諭,來接應護送皇后娘娘回宮。”
內侍衛大總管洪淪看上去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儒雅中年男子,但像是韋侍衛這般真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他這具頎長的身體之內,到底隱含著如何恐怖的力量。
就算是強如當初的內侍衛統領藺荼,也曾以開玩笑的方式說過,若是他們兩個劃定擂臺生死相拼,先死的應該是洪淪,但他也活不過第二天去,而如果是不限定地域、時間等條件的無條件廝殺,死的一定會是他藺荼。
面對著總領宮內外皇家侍衛的洪淪,韋侍衛沉默片刻,轉頭看向身后,卻發現那輛馬車內沒有任何指示傳出,皇后娘娘端坐車內不發一言,白公公釘子一般矗立在車外,同樣保持著無聲的沉默。
所以說問題就出在了這里!
前面洪總管奉的是皇太后口諭,前來接應皇后回宮,但他就真的就能直接聽從洪總管的指令行事嗎!?
一邊是帶著皇太后口諭而來的內侍衛大總管洪淪,也是他一個副統領的大上司,但另外一邊卻是直到現在都默不作聲的皇后娘娘,加上身份超然物外,卻同樣保持沉默的白公公,兩邊的壓力陡然間全部落在他的身上,韋侍衛頓時就感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又有如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似乎不管左中右怎樣去選擇,都是最大的錯誤。
額頭上還未干涸的冷汗再次涔涔而下,但是就在片刻后,他忽然想明白了,那就是他在出發前也是接了陛下口諭,要讓他此行護衛皇后的安全,皇后娘娘此時沒有指令,便是非常明確的指令,那便是一切都還按照皇后娘娘在城外下達的懿旨去執行便可,而且也只能按照當前還在執行的命令行事。
思及此處,韋侍衛當即朗聲道,“總管大人,皇后娘娘有懿旨,命緹騎司馬千戶前出開道,其他所有人等盡皆退避,總管大人若要行使護衛之責,便請大人在司馬千戶之前開路,一路護送皇后娘娘回宮!”
洪淪瞇了瞇眼睛,目光從遠處的韋侍衛身上移開,落在牢牢擋在自己身前的司馬千戶和憨熊身上,而后再次看向身披重甲,橫刀立馬的韋侍衛,許久后才道了一句,“臣內侍衛總管洪淪,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隨后他轉身便走,沒有一刻停留。
韋侍衛目送前面的大隊侍衛掉頭遠去,不由得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再次抹去額頭上的大片冷汗,握緊一片冰涼的長刀刀柄,咬牙一踢馬腹,率隊緊緊跟在了后面。
當蘇皇后所乘的馬車在大隊內廷侍衛的護佑下緩緩駛入宮門的那一刻,不僅是韋侍衛長長呼出一口濁氣,虛脫了一般渾身大汗直冒,就連躬身守候在宮門外的司馬千戶,也感覺眼前似乎有些發黑,就連雙腿都有些虛浮發軟。
司馬都不愿去回憶自家這一路過來,到底是耗費了多么堅強的意志才硬頂住了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又硬頂住了內侍衛大總管洪淪的,說實話這一段路走下來,雖然并未遇到真正意義上的危險,他卻是寧可與某個異聞大戰三百回合,也不愿再來一次這樣的接應護送任務。
珞妃娘娘這次傳出口信,交給他來辦的這個差事,它可是真的不好干啊,硬生生得罪了兩大派系還沒地兒去訴苦游說,簡直是將他放到了火爐子上刷醬燒烤。
韋侍衛斷后,和最后一批大內侍衛一起進入皇宮大門,在經過司馬千戶附近時,他不由自主便轉身看了過去,正好與司馬抬頭回望過來的眼神撞在一處,同病相憐、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目光糾纏許久,才各自低嘆一聲悄然分開。
宮門在緩緩關閉,司馬千戶終于得空微微直起一直弓著的腰桿,偷眼看看身旁完全沒事兒人一樣,半閉著眼睛似乎快要睡著過去的那個憨貨,心中的這股邪火便燒得愈發旺了,但他卻也不可能沖著這憨貨去發。
一是沖這憨貨發火沒有什么用。
二是他動手的話可能也打不過。
以前他倒是可以看這憨貨做不好事情時打罵幾句,那貨倒也二話不說躺倒任錘,但現在不一樣了,因為這憨貨心心念念的那個顧楞貨顧大人已經到了京城了,兩人還見上面接上頭了,他再去教訓憨熊,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沒趣,真要打人不成被揍一頓,他到底該找誰說理去?
找那個珞妃娘娘口中不尊禮法、楞天楞地的落櫻神斧嗎,一想到那日珞妃娘娘說的內容,他就覺得自己的牙根似乎有些酸痛,根本想不到當初那個小小的鎮南府鏢師,竟然會在如此短的時間里面“出落”到如今的模樣。
吱呀……
剛剛正在緩緩關閉的宮門竟然又打開了。
一道身影從里面閃了出來,快走幾步來到了司馬千戶和憨熊的面前。
司馬千戶見到來人后面上閃過一絲驚訝表情,抬手抱拳道,“原來是韋統領,不知韋統領有何吩咐示下?”
韋侍衛也是一副有些疑惑的表情,和司馬千戶相互見禮之后,他便抬手一指馬上就要打出呼嚕的憨熊,輕咳一聲道,“皇后娘娘懿旨,命千戶與熊參將兩人不要離開,就在此處等候,此外……”
“此外,皇后娘娘著熊參將隨時準備入宮覲見,娘娘有話要問。”
司馬千戶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副驚訝至極,無法置信的表情,看著憨熊愣頭愣腦領了皇后娘娘懿旨,就要入宮去接受皇后娘娘的問話了。
他深吸口氣,也不顧那位大內侍衛的副統領還在一旁守候,當即沖著憨熊的寬大身影囑咐道,“我說熊啊,一會兒皇后娘娘問話,你可得把聲音放輕細一些,別二愣子巴交地惹得皇后娘娘生氣。”
憨熊一轉頭,很是自信地道,“千戶大人放心,俺家大人說了,你才是個熊心豹膽二愣子,俺可不是!”
“你……”司馬千戶頓時被噎住,許久后才苦笑一聲道,“算了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說不定這憨貨福緣深厚,我倒是替他多操了那份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