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那扇莊重森嚴的皇宮大門后,憨熊便跟在韋侍衛(shēn)后,一路朝著皇后娘娘臨時休息的偏(diàn)而去。
和其他第一次進入皇宮的人完全不同,憨熊既沒有低頭弓背哪哪兒都不敢去看,也沒有偷眼去四下里欣賞大內宮廷的景色,而是眼神發直、目不斜視大步而行,就如同走在這皇宮之中,和他以前走在荒郊野嶺沒有任何區別。
而在憨熊心中,不論走在什么地方也確實沒什么區別,他最為在意的也就是兩件事,一是聽自家千戶大人的話,讓干啥就干啥,二是吃好喝好睡好,如今這兩件事都已經給他擺在了眼前,甚至還在大人的幫助下完成了光宗耀祖的超綱大題,他現在相當的滿足,真正達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境界。
韋侍衛腳步飛快,沒用多長時間就一路領著憨熊到了某座偏(diàn),而后他先一人進入(diàn)內,恭恭敬敬跪伏于地,沖著偏(diàn)深處那被明黃布簾遮擋住的地方道,“臣韋斯言,回稟皇后娘娘,微臣已經將熊參將帶過來了,如今熊參將就在門外等候。”
簾內響起一道清冷的女子聲音,“辛苦韋統領了,讓熊參將過來,你就先退下吧。”
聽到皇后娘娘的聲音,韋侍衛心中陡然漏跳了一拍,當即叩頭謝恩離去。
他很清楚自己目前只是剛剛才升了宮內侍衛的副統領,但一應貴人都還在以韋侍衛相稱,連一個叫他韋副統領的人都沒有,剛剛皇后娘娘竟然直呼他為韋統領,豈不是意味著對他的褒獎?
偏(diàn)的門被輕輕關上了,蘇皇后的聲音停頓片刻后又淡淡響了起來,“熊參將平(shēn)吧,你此次護衛本宮有功,本宮心中寬慰,此次召你過來,也是因為聽白公公說起,你沖鋒陷陣,作戰勇武,為人耿直,我便想知道,你在這從城外回宮的一路上啊,都有什么所思所想呢?”
憨熊直(tǐng)(tǐng)站起(shēn)子,悶聲道,“珞妃娘娘有吩咐,讓俺和司馬千戶過來護衛皇后娘娘回宮,俺就來了,你問那些其他的,俺不知道,也沒有去想。”
“熊參將,你是在回答皇后娘娘的問詢,怎地連一點兒禮節……”
“行了,藍嬤嬤,對他也不要苛責過多。”
蘇瑾璇淡淡說了一句,緊接著便又說道,“熊參將護衛有功,(rì)后該當行賞,剛剛本宮問了白公公,他倒是也替你說了幾句好話,因此本宮才放心將你叫入宮內勉勵一二……只是功勞歸功勞,本宮此刻還是要多說一句,你(shēn)為朝廷命官,又(shēn)兼參將之職,以后辦差時務必要多看多聽,多思所想,這樣才能少犯錯誤,多多為陛下,也為朝廷立下功勞,你可聽明白了?”
侍立一旁的藍嬤嬤心中一動,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毛。
據她所知,以往皇后娘娘可是從未與朝廷臣工多說過一句話,更是幾乎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武將,往深里去想,皇后召臣工入宮這事兒以前根本就沒有先例,怎么今(rì)卻忽然間有所改變了呢?
不單單是皇后娘娘出言要召那熊參將入宮覲見,就連似乎閉關于省(shēn)(diàn)的陛下,竟然也降下口諭,明確表示讓皇后代為安撫勉勵有功之臣,真真是以往從未有過之變化。
偏(diàn)之中安靜到了極點,只有幾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憨熊驟然聽了蘇皇后說了這樣一大段話,頓時有些聽不太懂的兩眼發蒙。
他歪著頭,瞪大眼睛想了又想,許久后忽然間似乎想通了一般,當即悶聲回道,“回娘娘的話,俺熊霸做事不需要去想,因為有俺家大人替俺去想,俺只需要按照俺家大人的命令行事便可,其他不管干啥不需要去(cāo)那個閑心。”
蘇瑾璇輕笑一聲,“你家大人,他是誰呢,你又怎么知道你家大人讓你做的都是對的?就算是他讓你無故殺人,你也要照做么?”
“俺家大人自然是千戶大人,所思所想自然都是對的,他若要俺殺人,那俺自然毫不猶豫便沖上去殺了,想那么多作甚,那個今天就在城外那條官道上,俺便聽大人的話,殺了那些個看著是人又不是人的東西,爽快得很呢!”
“你這人啊……”她無語沉默片刻,心中已經先入為主認定了還在宮墻之外等候的司馬千戶就是憨熊口中的大人,再聽他如此直白地口述殺人,無端便生出了些許厭惡的(qíng)緒,連帶著看眼前這壯漢也礙眼起來。
不過既然這人是鎮南府出來的,她還是得把最想問的那個問題問完。
于是她便悠悠嘆了口氣道,“熊參將,本宮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你是鎮南府軍鎮出(shēn),那你有沒有聽說過,繁清浮明公子劍是何許人也?”
憨熊一頭霧水搖著腦袋,“沒聽過。”
““那天橋底下一書生……還有,漠北大俠暗行者呢?”
“這兩個人俺也沒聽說過。”
她心里莫名便涌起了一股失望的(qíng)緒,但還是耐住(性)子接著溫和問道,“那么,落櫻神斧顧先生呢?”
“俺沒聽……唔!?”憨熊說到一半猛地抬起頭來,梗著脖子叫道,“你咋地也認識俺家大人捏!?”
“我,本宮……”她差點兒一口氣噎住,緩了一緩才道,“熊參將,你剛剛不是才說過,你家大人是宮外守候的那個司馬千戶嗎?”
“俺剛剛說了,俺家大人是千戶,可卻沒說是司馬千戶,天底下千戶那么多,怎么可能都是俺的大人……俺家大人只有一個,分明就是顧千戶才對!”
她微微抬頭,再次透過明黃布簾的縫隙看向了外面立著的那個壯漢,忽然間覺得此人也并不是那般粗魯可惡,縱然有些憨傻的樣子,但一看便是那種忠心耿耿,心思單純之人。
“那個家伙倒是并沒有欺瞞于我,他真的是緹騎千戶,落櫻神斧……呵,想來他也不敢犯那欺瞞惘上的大罪。”
“不對,我似乎想得有點太過于單純了,真要這么以為那人不敢欺瞞于我,怕不是就像下面這個傻大個一樣,不是假傻,而是真傻……”
“那個在霧中冰泉信口開河的家伙啊,嘴里面可能一句實話夾雜著好幾句假話,就像是他說的,自己是漠北大俠暗行者,又名繁清浮明公子劍,天橋底下一書生,落櫻神斧顧先生……如今看來,也就是落櫻神斧顧先生這句話有可能是真的,其他的都是他信口開河,在那里欺瞞本宮。”
一連串的想法在蘇瑾璇心底閃過,她忽然間便莫名有些生氣起來,想要發火吧卻又覺得不應該朝著(diàn)中那個憨大個發,要么現在就去將那個所謂的落櫻神斧顧千戶找過來罵上一頓?可是總而言之那人并沒有對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qíng),甚至還從頭到尾幫她度過了難關……
但是,就這么忍下去吧,她為什么會感覺到有些心意難平?
不對,她深吸口氣,平復著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緒,轉而又想到眼前最為至關緊要的事(qíng)上來,當即便有了主意,心(qíng)也瞬間變得舒暢開朗起來。
“行了,本宮言盡如此,藍嬤嬤,賞熊參將黃金百兩,讓他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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