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林覺得自己很困,或許是連續幾天待在實驗室的結果,自從來到鐵泥城后,他第一次感到身體如此疲乏,但躺在床上,卻遲遲無法入睡。
屋子里,溫暖的壁爐從來沒有熄滅過,火焰像飛舞的彩蝶忽上忽下,木炭和柴火時不時發出輕微的噼啪響聲,讓整個屋子有一種愜意的安然感。
時間一點一點消磨掉,羅林躺在床上,處于半醒半睡的狀態,窗外,凜冽的狂風從午后一直肆虐到現在,不但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到了黃昏后,越來越猛烈。
城堡的頂部,莉莉安將頭發扎緊,一只手抓著屋檐,這才使得自己的身體在大風中不至于掉下去,監控羅林已經有十幾天了,這些日子里,莉莉安幾乎已經完全掌握了羅林的日常,羅林的人際關系,羅林每天分發的指令,羅林所有的行動,這些莉莉安無一不洞悉。
但越是了解,莉莉安就越覺得奇怪,她從小接受密探訓練,即便是在鴉羽密探營那樣高手云集的組織中,莉莉安也足以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從小到大,死在莉莉安手中的貴族已經不下十個,而至于自己監視過幾個,或許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因此,對于這些貴族的習性,莉莉安再清楚不過,他們要么成日里尋歡作樂,要么就是每天躺在權利的漩渦里,做盡壞事,總之,用一句話可以概括,那就是極盡所能來滿足自己私欲的一群人。
但這位羅林子爵卻刷新了自己的世界觀,莉莉安并不是沒有見過善良的貴族,但他卻是第一次見到許多從來沒有過的新鮮事情,沉迷于煉金,擅長生僻的語言,不貪戀錢財而將自己的金庫用于城防,總是做出一些奇怪的動作,既不貪戀女色也不遷怒平民,這些特征,每一個對于莉莉安來說,都是從前不可相信的東西,但卻就活生生發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被陰云遮蓋的黃昏下,莉莉安躺在屋頂,忽然輕聲自語了一句,鴉羽密探的每一員都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莉莉安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放松的對自己說過話了。
昏黃的天空下,她就這樣躺著,腦海里滿是羅林的那些奇怪行為,忽然,莉莉安的嘴角微微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
這一刻,莉莉安似乎忘記了自己還肩負著的任務,仿佛在一瞬間她回到了還沒有進入鴉棲堡前的日子,是啊,她的確是一個鴉羽密探,但首先,她也只是一個女孩子。
黃昏很快就過去,被陰云遮住的太陽西沉下去,天色變得昏暗,窗外,狂風夾帶著冷意,不斷咆哮,像是要掀翻整個鐵泥城似得。
街道上早已經沒有一個人,大家都躲回屋子里,沒有人知道為什么這幾天的天氣會如此糟糕,不但整日里寒風不斷,氣溫也急劇下降,雖然還是秋末,但已經儼然像深冬了。
西邊的訓練場里,得益于天氣的糟糕,奇克和阿熊這兩天都沒有參加魔力運輸,而是待在訓練場繼續訓練,但今天,從沒有停過的馬術訓練也因為天氣不得不停止了。
奇克和阿熊擠在馬欄后面的木棚里,兩人端著一瓶麥酒,靠在木棚的角落里聽著外面的風聲,他們兩個長這么大,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猛烈的狂風。
…………
風聲肆虐中,羅林在床上躺了一夜,但他總是覺得自己沒有睡著,身體依然疲乏,隱約間,羅林感到耳邊的風聲好像消失了,屋子里,壁爐里木炭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也消失了,天氣好轉了嗎?羅林想著。
咯吱~~~
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腳步聲響起,有人走進來,是沃爾夫,羅林想,他很熟悉這個腳步,但身體的疲乏讓他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羅林大人,”沃爾夫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異樣。
這時候,羅林終于從床上爬了起來,天色已經亮了,從窗戶照進來的光很淡,昭示著今天是一個陰云密布的天氣,沃爾夫就站在窗戶旁,狹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屋子角落里。
“有事發生嗎?”羅林微微振作精神,他看到沃爾夫臉上的異樣表情。
“哭泣果樹結果了,”沃爾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淡。
哭泣果樹?羅林思考了一下:“那不是很正常嗎?羅夫特說過,它每年都會結果,否則北境人也不會來這里。”
“可是……”沃爾夫頓了頓,又咽下了想要說的話:“羅林大人,你最好還是親自去看一看。”
羅林沉默了一下,預感到一些不尋常,隨后他站起來,披上外套:“好吧,我去看看。”
沃爾夫也沒有在說話,只是走在前面,兩人很快走出了城堡,刮了一夜的風,整個鐵泥城顯得有些蒼白,氣溫也瞬間下降了許多,盡管已經披上了厚厚的外套,羅林還是感到一絲寒意。
鐵泥城的哭泣果樹位于城堡南面的一片花圃里,當年魔法議會種下這棵樹的時候,那里還是一片荒地,之后這片花圃還是北境人占領之后為其修建的。
城堡距離花圃并不遠,羅林剛來鐵泥城時,也喜歡來這里遛彎,但秋季以后,花圃里的花凋零后,他也就不常來了。
花圃已經完全凋謝,羅林和沃爾夫穿行在彎彎曲曲的小路間,轉過一道墻后,一顆銀白色的哭泣果樹就出現在兩人身前,看著這顆熟悉的樹木,羅林的瞳孔緩緩放大,然后眉頭深深皺起來。
眼前,銀白色的樹干上,一顆顆狀如核桃的銀白色果實如同繁星一樣掛滿了樹枝,每一個果實上都自然生長出金色的紋路,這些紋路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張哭泣的人臉。
不是應該只結一顆嗎?羅林想著,他的臉色都變了,羅夫特說過,鐵泥城的哭泣果樹因為地理原因,每年只結一顆果實,但現在,在羅林面前,銀白色的樹干上,少說也有近百枚哭泣果了。
或許在其他地方,突如其來的數百枚哭泣果會是一件讓人欣喜若狂的事情,畢竟,越多的哭泣果也就代表著從魔法議會分到的魔力資源越多,但在鐵泥城,這些只能帶來災難,僅僅一顆哭泣果,就讓這座貧瘠的城市每年都遭受北境的攻擊,那么百枚呢?
羅林深深吸了口氣,捏緊了拳頭,事情變得復雜起來了。
“羅林大人,需要我封鎖消息嗎?現在,鐵泥城應該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情,”沃爾夫也意識到了這顆哭泣果樹即將帶來的災難。
羅林沒有說話,好像石化了一樣。
“羅林大人,需要我封鎖消息嗎?現在還來得及,”沃爾夫又問了一遍。
這一次,羅林終于開口了:“不,把消息放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說完,他抬起頭,看著天空,瞇起眼睛,黑色的瞳孔里浮現出一絲不常見的冷意,一只獅子會很容易殺死兔子,那如果是一群獅子呢?他們在爭奪兔子的同時,會不會也互相搏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