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列車已經在池袋顛倒了它的行進方向,所以,血跡也得跟著倒過來才校如果用這火柴盒比喻,到達仙臺時,驚嘆號也應該是顛倒的才對。”
“原來如此。”
“但是,在仙臺調查血跡時,血跡卻都往行進方向的反方向擴散,從這一點能得到的結論只有一個了,換句話,尸體被丟下來的時間,是117次列車頭尾顛倒之后。更具體地,就是列車離開池袋之后,因此上野的兩大師橋并非犯罪現場。”
鬼貫警部用熱切的聲音,慢慢地、仔細地為丹那刑警做了明。這下,丹那的疑問總算全部解開了。
“兩大師橋既然不是兇殺現場,那么,犯案時間就不是十一點四十分,這樣一來,當時在‘蘭蘭’用餐的人,就算是死者自己也不要緊,這就是我推理的出發點了。”
談話突然中斷,鬼貫豎起了耳朵。俄羅斯民謠“黑眼睛”的唱片正放到前奏開頭的部分,很快地,在巴拉萊卡琴彈奏聲的伴奏下,俄羅斯女高音用顫抖般的聲音,高唱出吉普賽風格的旋律——啊啊,那黑色眼眸……
“……起來,菱沼夫人也有一對美麗的雙眸呢。”鬼貫警部喃喃自語地道。
他為什么會突然起文江的事,對俄羅斯民謠絲毫不感興趣的丹那,是不會明白個中原因的。
“是啊。”丹那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創作筆記
◎鲇川哲也
就像上次寫到一樣,《黑色鵝》與《憎惡的化石》是同時寫作的。成為熱門作家后,在同一時間寫好幾本,是常有的事,根本不值一提。但人一忙,腦袋里難免會產生混亂,因此有時會鬧出在A雜志連載的中的角色,突然出現在B雜志的里,讓編輯手忙腳亂的大笑話;但如果是寫推理,而且是本格推理的話,讀者的眼光是很嚴厲的,這種事可沒辦法笑笑就算了。而且長篇的本格推理,就算是在推理的起源地歐美,一年一部作品已是極限了。要是生產太多,的密度就會變薄,品質也會滑落。不過或許是因為當時的我還年輕吧,這兩部我寫得十分順暢,絲毫不以為苦。平常寫的是《憎惡的化石》,等到月刊雜志截稿日的前十,才換寫《黑色鵝》,每次寫個一百張稿紙后交給編輯部。
最近推理熱潮已為大眾所接受,身為一名推理作家,我覺得這是再好也不過了。但是,這股熱潮也連帶造成推理作家受到過度壓榨,所以,我無法真心地為此感到高興。
在我寫《黑色鵝》的那個時代,能夠在一般雜志上,發表作品的推理作家人數不多,因此,其他的人雖然在經濟上并不寬裕,但卻有充分的時間,可以投入在一部作品之鄭當時推理雜志編輯的想法是,推理是要將一個靈感,一點一滴發酵之后,才能慢慢地寫出來的,作家亦贊同這種想法,不管是寫長篇還是短篇都是一樣。
“現在的新人還真可憐啊。一得獎,雜志社就從四面八方涌上來向他下單,如果推辭的話,其他人就會罵:‘混帳東西得獎了不起啊’,所以,根本就沒有時間,可以讓靈感發酵。”
某位評論家會過這句話,強調我們那個年代作家的優勢。誠哉此書。
現在這件事聽起來已經像是古老傳了,但過去編輯與前輩作家之間會流傳過一句話:“長篇推理誰都能寫個一、兩部,但第三部就是個大問題了。”因此,當時的新人寫第三部長篇時,應該多少會有種戰戰兢兢的感覺吧。最近的年輕作家,如果聽到這個迷信,一定會捧腹大笑的,但由此可以看出,過去的作家就是有這么的——應該單純吧。
推理作家變得更加堅強是件好事,要是不堅強的話,可能會像過去的傳一樣,出鄰三部作品之后,就江河日下了。可是不管時代怎么變,推理作家的筆力變得如何旺盛,一年寫一本完整的本格長篇應該是極限了。因為好點子不可能迅速頻繁地出現在腦海中,全盛時期的卡特·狄克森,曾經創下一年寫四本長篇的紀錄,但這種創舉也只有他才做得到。
約翰·狄克森·卡爾(JohnDiCarr)的筆名。
有一個很奇妙的現象是,我出版長篇時,指出我錯誤的讀者,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住在關西或關西附近的人士。我雖然覺得:這好像與一般認為的關西人個性有些不同,但我還是得要對他們如此仔細我的作品,致上我的感謝之意。相較之下,東京方面的人或許都只讀表面吧,極少對我的作品做出回應,而北海道跟南九州方面會做出回應的人,更近乎等于零。看來知名的推理愛好者團體“SR之會”成立的地點,之所以會在京都,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個“SR之會”發起一個企劃,就是對一本手邊的長篇進行缺席裁判,有兩、三本名作已經受到他們的制裁。下一個成為俎上肉的就是《黑色鵝》了,檢方羅列出眾多罪狀,我記得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有關從兩大師橋丟棄尸體”。當時檢方的論告,簡單來就是:那條路線在當時已經電氣化,所以從橋上丟下來的尸體,應該會碰到電線,不可能會掉落到列車上。檢方是譴責作者欺騙了無知又善良的讀者?還是覺得作者太粗心大意了,該判有罪呢?詳細的論告內容我,已經不記得了,幸好辯護律師團的辯論合情合理,所以我獲判無罪。
當時擔任那可憎檢察官角色、對我求處死刑的,就是后來成為本全集解者之一的河田陸村氏。相信不用也知道,這個筆名來自卡特·狄克森。值得記上一筆的是,他的本業為大阪讀賣新聞的經濟記者。
寫這部之前,我拜訪了位于港區芝之西久保巴町的巖谷書店編輯部,與大坪直行總編輯一起,去附近的咖啡店,并告訴他《黑色鵝》的開頭部分。這時,同席的田中潤司氏露齒而笑,指出了上述河田檢察官所提到的錯誤。我微笑以對,沒有反駁。我的想法是:為了完成一本,歪曲一部分的現實,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那座陸橋下有電線通過的事,我自己也非常清楚,每當我往返于“偵探實話”編輯部時,我都會靠在厚實的水泥欄桿上,俯看著蒸氣機關車與電力機關車通過橋下的景象,并思考我作為一個推理作家的未來。
連載開始后,我并沒有收到讀者的抱怨。或許是讀者把寫滿牢騷的明信片寄到編輯部時,大坪總編輯擔心作者看到后會意志消沉,所以,把那些明信片給揉成一團丟掉了。無論如何,我總算能夠以輕松的心情,結束長達半年的連載。
本篇是與松本清張氏的《零的焦點》一并連載的。在雙方的進行到三分之二時,我看出了松本氏作品中的殺人動機。編輯跟讀者雖然還看不出來,但身為作家的我,理所當然地完全看穿了他葫蘆里要賣什么藥。總之,我發現的事情就是——“《零的焦點》與我的長篇正走向相似的結局”。我在心里大喊不妙,雖然這完全是偶然,但動機相同的話,讀者會覺得很掃興吧。
看到這種情況,不只總編輯會慌張,比較晚結束的作家,也一定會不知如何是好。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其中一人修改故事情節,但只有本格推理,是無法這樣隨意刪改的。寫作前,作家都會仔細地畫出設計圖,故事也都是照著這個藍圖進行,這樣才能寫出首尾一貫、以結構美為傲的長篇。
于是,在這種情況下第二好的方法,就是讓連載同時完結,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正好《零的焦點》也接近大結局,這樣下去的話,看來能像我期望的一樣,雙方同時寫出最終回了。我默默地松了一口氣。但最后事情的發展,并沒有這么順利,忙碌的松本氏在最后一次連載前休刊了一個月。
我記得當時負責的編輯是谷井正澄氏,幾年后他對我回憶道:“那時候我被清張先生痛罵了一頓,他我為什么不先跟他講:《黑色鵝》的結局會是那個樣子。他這樣我也沒辦法啊,我自己也不知道嘛。”因為我沒有泄漏長篇的情節,害得可憐的谷井氏被罵了一頓,但不虧是松本清張先生,安排了一個非常高明的結尾,為畫下了完美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