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鄉書手的話,劉慶淡淡一笑,說道:“我問你,你可聽過父債子償這四個字?”
“我?”鄉書手又被噎住。
劉慶站起來,回身對劉山拱手一拜,說道:“父親,就讓兒子替您還債可好?”
“這?”劉山不知道怎么辦,便看向孫二娘。他沒主意的時候就求助老婆。
孫二娘對劉慶道:“大郎,你哪里弄錢去啊!”知兒莫如母。她了解這個兒子,除了讀書背書,吃飯睡覺,其他的什么的都不會。至于賺錢,恐怕做夢都不會。
劉慶道:“娘,你放心,咱家的債我來承擔。”
孫二娘心想,反正也是沒錢,就讓劉慶鬧去吧,只要他開心就好。實在不行還有程云呢,只是委屈程云了。不過,能給馬德做妾,至少吃穿不愁。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女人一輩子不就是圖個安穩生活嗎!
“大郎,娘同意。”孫二娘表態。
劉山接著說道:“那我也同意。”
馬德和鄉書手對望一眼,都覺得詫異。不過,只要劉家能還債,誰還都不是問題。何況劉慶的病剛好,恐怕也沒什么錢。他二人都不明白,這劉慶哪來的勇氣呢?
馬德笑了笑,淡淡說道:“那好,劉慶,你父親去年這個時候向馬某借了二百貫,百分利,你自己算算吧。”。
劉慶問道:“就是說,今年要還四百貫了?”
“沒錯,如果還不上,明年可就是二百分利了。而且講好的是年利。也就是說,只要過了明天,再還可就是一千六百貫。”馬德微微一笑,心想,就憑這個數字還不嚇死你們?
果然,劉山夫婦臉都嚇綠了。
劉慶心想,這他喵的哪里是高利貸啊,簡直是就暴利貸!
“還款日就是今天嗎?”劉慶有些擔心。心想,要是今天到期,可就只剩一下午的時間了,要弄到四百多貫錢,無疑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過,只要時間未到,他就不會放棄。人活著,總不能讓尿憋死。
剛才在院兒里,他還問過程云,可程云也記不清具體日期,只說就在這一兩天。
其實,他已經有了兩個打算。一個用自己畫畫手藝去賺錢還債,但不知道能不能行,畢竟宋朝是古代書畫的巔峰,懂行的可能很多,畫的不好恐怕很難賣出高價。不過,好在他的寫實畫法古代還沒有,可以一試。
另一個辦法就是去找一個類似高級保鏢的活兒,讓雇主先支付些酬勞。不過這個似乎有點兒難,因為這具身體還有些虛弱,不能充分發揮他的實力。再一個,這樣的活兒恐怕也不好找,只能到城里的深宅大院去碰碰運氣。
其實,這都是初步想法,他都沒有把握。畢竟時間緊,任務重,也容不得他多想,只能從自身的技能出發。
聽劉慶問日期,馬德便道:“是明天,不過我們這兒的規矩是提前一天還。”
一聽這話,劉慶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了,高興的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提前一天?這是什么狗屁規矩!”
可這句話讓屋中所有的人都驚愕無比。要知道,劉慶可是一名儒雅的書生,從不說臟話。
但不論怎么樣,對于劉慶來說,能有一天半的時間去操作,已經很滿意了。在他眼里,有時間,就有機會。
“你說什么?”聽劉慶出言不遜,馬德有點兒生氣。
劉慶道:“我說既然還款日是明天,那就請里正明天再來吧!”
“這不合規矩。”鄉書手插言道。
劉慶問道:“我問你,借款文書上寫的是哪天到期?”
馬德道:“自然是明天。”
“那就明天還錢。”劉慶道。
“四百貫,你明天就能還上嗎?”馬德攤開雙手,有點兒氣急敗壞。
劉慶微微一笑,說道:“這就不關里正的事了。”
馬德看看鄉書手,鄉書手搖搖頭。畢竟有白紙黑字的文書在,劉慶要破壞規矩,他也沒轍。
“那好,某就明天來取。不過,你們劉家還欠著稅賦,這個你總不能拖到明天吧?”馬德冷冷一笑,祭出新的招數。
“對,今天你們必須把稅交上。現在全村的稅賦都交齊了,就差你們一戶了。今天不交,我就算你們違反律令。按規定,里正可是有權直接拿你們去縣衙的。”說完,鄉書手得意地笑笑。
劉慶記得在學校學歷史的時候學過兩稅制,就是一年當中分夏秋兩季節交稅。一般夏季從六月開始。但收稅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需要時間的。
他問過程云,今天是六月初十。若是六月初收稅的話,到現在不過才十天。他覺得收稅的時間肯定不只這么短,怎么也要一個月的時間。
想到這兒,劉慶便道:“請把縣衙的收稅文書拿來我看看。”
此言一出,鄉書手和馬德相顧愕然。均想,一個低等戶,要看縣衙的稅收文書,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這很難嗎?”劉慶問道。
鄉書手道:“劉慶,你不過是連解試都未過的區區士子,這縣衙的文書豈是你能看的?”
劉慶笑道:“我是交稅的人,為什么不能看?”
鄉書手道:“這縣衙的文書是給我們鄉村使吏看的,不是你們看的。”
“那我只好去縣衙問問了。”劉慶翹起二郎腿,又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馬德問道:“你要去問什么?”
劉慶道:“當然是問問稅賦的期限了。”
馬德和鄉書手又對望一眼。
“劉慶,每個村有每個村的情況,規定也都是不一樣的,你去縣衙也沒用。”鄉書手有點兒急了。
劉慶笑道:“我問你,是村大,還是縣衙大?”
“自然是縣衙大。”鄉書手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放著縣衙的文書不去遵守,倒要遵守你們私定的規則。那就是說,還是村大了?”劉慶淡淡笑道。
“劉慶,你不要強詞奪理。我們河口村十幾年了,都是在六月初十之前把稅賦收完,你如何例外?”鄉書手站起來,直逼劉慶。他想,不管怎么樣,先用氣勢壓倒對方。此時他發現,眼前這個書生已經不是書生,而是蘇秦張義之流,全憑三寸不爛之舌玩兒天下。
這時,劉慶也站起來,對著赤陽縣的方向拱拱手,說道:“我劉慶身為大宋士子,自然要尊上,此次上交稅賦,必然要以縣衙的文書為準。待我明日奔赴縣衙,問清后再說。”
說完這些話,劉慶都佩服自己,因為他覺得自己這番話說的太像古人了。這也有賴于他生前喜看歷史劇有關,再結合當前環境,便自然流露出來。
而這些話,也把馬德和鄉書手給說住了。
“劉慶,你,你不能這樣做。”鄉書手神色有些緊張,剛起的氣勢瞬間就被劉慶打的煙消云散。
劉慶看到鄉書手緊張的樣子,便猜出初十前全部上交的規定是他們自己定的。
他猜的一點兒沒錯。其實稅收對于縣衙來說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縣衙把任務交給各個鄉村,壓力就落到了村上。很多村為了能及時收繳賦稅,便不得不把稅收的截止日期提前。
河口村就是這么干的,不僅如此,他們還把稅收的起始日期提前,在五月中旬就開始工作,以保證及時超額完成任務。
至于超額的額,很多都落入了這些負責稅收的小吏兜里。這也是鄉書手一心想當戶長的原因,而要當戶長,則需里正的推薦。他要想升級,里正的馬屁不得不拍。
此時,劉慶慢慢坐下,笑道:“里正,王鄉書,要是不同意給我家延期的話,那我只好把真實的稅收期限告知村人。到時候如果發生點兒什么事情,那可怨不得我了。”
“劉慶,你膽敢威脅馬某?”馬德霍的站起來。
“不敢,我也只是按照縣衙的規定行事。”劉慶跟著站起來,和馬德面對面。
兩個護院立刻站到馬德身前,威嚇劉慶,保護主人。
這一幕嚇得劉山打了個冷戰,孫二娘卻要沖上去保護兒子,卻被劉山拉住。他了解自己的老婆,撒起潑來會壞事兒的。而屋里的程云聽到氣氛不對,也緊張起來。
這時候,劉祝提著小雞兒回來了。看到屋里劍拔弩張的氣氛,丟下小雞兒就沖到劉慶身邊。
“哥哥,他們可欺負你了?”劉祝眼中怒火熊熊,瞪著兩個護院。
劉慶笑道:“兄弟,我沒事兒。”
當鄉書手看到劉祝的時候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走上前來,對劉慶道:“劉大郎,你別忘了還有免役稅呢,今天恰好到期,不信你大可到縣衙去問。”
這是鄉書手留的后手,也是為什么非要讓馬德今天來劉家催稅的原因。他早就打好了算盤,一旦劉家交不上免役稅,那他們就可以把劉山和劉祝扭送縣衙,從而逼迫劉家同意讓程云抵債。
關于免役稅,劉慶也有些印象,畢竟歷史課本學過,是王安石變法中的一項。但也記不大清楚了。
其實,宋律規定,自耕農,半自耕農和佃戶都要服夫役,就是白給朝廷干活,屬于徭役。王安石變法時提出了免役法,規定交免役稅,就可以不用服勞役,府衙用收來的稅去招募勞力。
此時,劉慶只知道,若交不上免役稅,劉山和劉祝就得去充勞役。而自己是士子,好像在科考期間可以免去勞役。而明年就是科考年,他可能不用去服勞役。但劉山和劉祝則免不的。
還沒等劉慶說話,劉祝便道:“充勞役就充勞役,怕你不成。”他氣勢洶洶地看著鄉書手,絲毫不懼。
劉慶覺得這個弟弟脾氣不小,可對付這樣的小人,光有脾氣可不行。他笑了笑,問道:“這個沒多少錢吧?”
鄉書手笑道:“是沒有多少錢,劉山和劉祝二人每人兩貫,孫二娘和程云每人一貫。加起來一共是六貫。”
“怎么?女人也要交嗎?”劉慶一面問,一面暗自慶幸,服勞役果然沒有我的事兒。
不過他卻覺得這免役稅有點兒重。他記電視里演過,古代一貫錢相當于一兩銀子,六貫就是六兩銀子。二十兩銀子就夠一個四口之家過一年的,那六貫錢就可以夠一個人生活一年的。
可劉慶卻不知道此時的宋朝,很多稅賦都是縣衙甚至是鄉村官吏自己定的,不定高點兒,哪來的油水兒?要知道,這些鄉村包括縣衙的小吏很多都是沒有薪水的。
鄉書手嗤的一笑,說道:“劉慶,你是讀書讀糊涂了嗎?這女子是要交助役錢的,所以才收一貫。”
聞聽此言,劉慶就看向孫二娘,意思是您老有這么多錢嗎?孫二娘明白,便搖搖頭。
這下劉慶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恍惚記得,古代一旦充勞役,至少半年,而且十分艱苦。
再者,免役稅和田稅不同,沒交的立刻就得去充勞役,朝廷有好多活兒需要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