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劉慶一籌莫展的樣子,鄉書手和馬德相視一笑。
“劉慶,你們家到底能不能交上這免役稅啊?”鄉書手笑吟吟地問道。
劉慶不言語,腦子里想著辦法。
“我答應去服勞役。”劉祝突然開口道。
“兄弟不可。”劉慶阻止弟弟。他清楚,出去做勞役是一件非常苦的差事,而且還耽誤家里的農活兒。
劉慶話音兒剛落,劉山也上來說道:“我也愿意去。”說完,他看著劉慶,臉上帶著淳樸慈愛的笑。
這樣的笑讓劉慶感到溫暖。他想開口勸說,劉山卻拍拍他肩膀道:“大郎啊,看到你的病好了,為父不知道有多歡喜。其他的你就別管了,為父不怕受苦。你在家里好好讀書,為父還指望你光宗耀祖呢!別忘了,我們可是玄德公的后代。”
聽了這話,馬德和鄉書手都一臉不屑。
劉慶微微一愣,心想,也有可能是阿斗的后人。
劉慶還想勸劉山放棄服勞役的想法兒。可他知道勸也沒用,因為沒錢交稅。
這時,劉祝對鄉書手道:“王鄉書,我可以代替父親多服半年,可以嗎?”
鄉書手翻了個白眼兒,說道:“你本身就有夫役在身,怎么能代替他人?”說完,得意笑笑,感覺自己已經掌控了局勢。
劉慶明白了,就算能通融,此刻里正和鄉書手也不會對他們家網開一面。
劉山道:“二郎,為父不用你代替。”
劉祝沒辦法,只得低頭沉默。
孫二娘也想說些什么,可想法兒和劉慶一樣,知道此時除了錢,說什么也沒用。畢竟是大宋律令規定的,再潑辣她也不敢犯法。
沉吟片刻,劉慶便道:“爹,二郎,你們誰也不用去,我這就到村里借錢去。”說完就向外走。他想,村人大概會給他這位士子些薄面的。畢竟讀書人在宋朝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劉祝跟著走出去,并且拉住了劉慶。
“哥哥,你別去了,沒用的,我們家的債已經夠多了。和哥哥說實話吧,我們不僅欠里正的高利貸,還欠著郎中二十貫藥錢呢。”劉祝說道。
“除了他們還欠誰的?”劉慶不僅問。
“沒了。”
“那你怎么有錢去買小雞兒啊?”劉慶又問。
劉祝道:“雞是我用柴換的。”
聽了這話,劉慶感覺這個家要窮死了。
“兄弟,既然已經欠了這么多債,也就不怕再多六貫了。”劉慶笑了笑。
劉祝嘆道:“恐怕哥哥是借不到錢的。”
劉慶一愣,隨即明白了,人情冷暖這四個字他還是懂的。如今劉家如此敗落,人家躲還來不及,怎么會有人借錢給他們。再者,此時恐怕全村人都知道馬德的企圖,沒人敢為了劉家而得罪里正。
“哥哥,村中除了幾戶地主,其他的都很窮,就算想幫我們也是有心無力,你就別去麻煩人家了。”劉祝說的很婉轉。
劉慶點點頭。
劉祝又道:“哥哥也無須擔心小弟和父親。”
劉慶嘆道:“都是我害的你們啊!”這話他是代死去的劉慶說的。
劉祝忙道:“哥哥千萬別這樣說,哥哥的病既然好了,那我們劉家就有希望了。等哥哥考中進士,就沒人敢瞧不起我們劉家了。父親說,我們是玄德公的后人,一定不能辱沒了玄德公的英名。”說完,他期盼的看著劉慶,眼神里滿是崇拜之情。
劉慶微微苦笑,心想,以前的劉慶頭懸梁錐刺骨都考不上,我一個現代人看個文言文都能憋出屎來,還考進士?進士烤我還差不多。
劉祝接著道:“哥哥,我和爹走后,家里的五畝地娘一個人也能將將忙過來,就是累點兒!要是云兒能留下來就好了。哥哥也有人伺候,娘也有個幫手。”說完,他嘆了口氣。
此時,劉祝還不知道劉慶已經把巨額的債款拖到了明天。
劉慶笑道:“云兒不會走。”
“哥哥,兄弟知道哥哥舍不得云兒,可眼下馬里正就是沖著云兒來的,而且也只有云兒能救我們家了。”說完,劉祝的臉就紅了。他覺得堂堂三尺男兒,竟然要一個女子賣身去救,實在丟人。
劉慶明白弟弟的意思,也不想解釋太多,只道:“兄弟,我們進屋和他們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等明天再說。”
“不可能的哥哥。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同意讓云兒抵債了,他們還要這樣為難我們。”劉祝眼神里又充滿憤恨,緊緊攥起了拳頭。
聽了這話,劉慶知道之前家人肯定和云兒商量過,而且云兒也同意了。不過,此刻他卻覺得眼前的這個兄弟就一根兒筋。要是現在真的把云兒抵債了,這六貫錢還不是立刻就抹了嗎?
“兄弟別胡思亂想了,我們進屋再說。”
“哥哥,你聽兄弟說。”
“你還想說什么?”劉慶問。
劉祝道:“哥哥,我打算出去走走。”
劉慶皺皺眉。
“哥哥,前些日子我上山砍柴,聽一人說杭州府正在招募隨官船出海的船工,我想去看看。”
“你想出海?”劉慶問道。
劉祝點點頭,道:“是的哥哥。兄弟我也沒啥本事,不像哥哥會讀書,我們家又沒地了,做佃客只能被地主榨干血,在村里都難以廝混。
我聽那人說出海做生意很賺錢,我就想先跟著官船去看看,然后再看看能不能自己做。雖然商人被看不起,但總比沒錢的好。哥哥會讀書,光宗耀祖就靠哥哥了。望哥哥允許小弟前去。”說完,他對劉慶拱手一拜,等著劉慶回應。
劉慶明白了,這位看似一根筋兒的兄弟其實有大志向,至少知道賺錢,而不是為了面子靠在幾畝地上。既然這樣,做哥哥的自然要贊同了。
“你的想法很好。”劉慶點點頭。
“哥哥,你真這樣想?”劉祝顯得很興奮,其實他很怕劉慶反對。長兄如父,他自是對劉慶言聽計從。
“嗯,這是好事兒。”劉慶笑道。
劉祝卻嘆道:“可惜不知道這次服勞役會不會被派去出海啊。”他的擔心不無道理,既然是去服勞役,自然沒的選了。
劉慶想了想,說道:“兄弟,這樣,明天我去縣衙給你問問。”
“哥哥,這能有用嗎?”劉祝問道。
劉慶道:“去哪兒都是干活兒,應該可以吧。而且我是個士子,好話好說,或許能給些薄面!”
“謝謝哥哥了。”劉祝又一拜。
“還不不知道成不成呢,再說了,咱爹怎么辦?”劉慶皺起眉頭。
劉祝道:“就讓爹和小弟一起出海,小弟也能照顧爹。”
劉慶卻道:“兄弟,出海可是一件危險的事啊!”
“我不怕。”劉祝眼神堅定。
劉慶笑了笑,拍拍弟弟的肩膀道:“走,我們進屋說去。”
就在劉慶和弟弟說話的時候,屋里的鄉書手已經對劉山夫婦把話兒挑明了。
他道:“劉山,二娘。只要你們現在同意把程云嫁給里正,那這筆賬就一筆勾銷,什么稅都沒了,劉山和二郎也不用去服勞役,大家都落得個歡喜,豈不美哉?
況且這程云是從你們劉家出去的,以后你們劉家就和里正成了親家。俗話說這大樹底下好乘涼,你們以后的日子什么樣就不用我多說了吧?這可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你們還猶豫什么?趕快定下來就是。”
西屋里的程云聽到這番話登時感到一陣恐慌,整個人都呆住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接著聽孫二娘說道:“王鄉書,云兒是大郎的,既然大郎沒死,那得要大郎同意才是,我們說的不算。”
聽了這話,程云稍稍放心,便悄悄趴門縫偷看,看到劉慶兄弟倆走進來,鄉書手立刻就笑道:“大郎,我剛才和你爹娘說了,我再和你說說。”
劉慶冷冷一笑,說道:“要是關于云兒的事你可以閉嘴了。”
“我?”鄉書手撇撇嘴,又被懟的啞口無言。
這下程云徹底放心了,忍不住笑了笑。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劉慶好強大,和之前的劉慶一點兒也不一樣。心里不由得對劉慶又多了幾分敬佩和喜愛。
而馬德臉上的笑容登時化為冰霜,臉色極為難看,如喪考妣。
劉慶道:“這個免役稅我們交不上,你們看著辦吧。”
“那我現在可就把人帶走了。”鄉書手語氣狠叨叨的,帶著強烈的威脅之意。
“吃過午飯不好嗎?”劉慶問道。
“不可。”鄉書手此時氣急敗壞,當然不會同意。
眼看自己的美事兒就要黃了,馬德坐不住了。他站起來,想說什么威逼一下,卻又無從開口。雖然他是村里的里正,但也不能強搶民女,大宋的刑律可不是吃素的。
此刻他懊惱無比,不由怒道:“既然你們不愿意用程云抵債,那某就等著明天來取錢,少一文都不行。”說完,瞪了劉慶一眼,拂袖便走。兩個護院趕緊跟上。
鄉書手沒好氣地叫道:“劉山,劉祝,你二人立即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