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她高興不高興對方也不會在意。
平心而論,這件事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理解歸理解,無恥仍然是毋庸置疑的。當然,對她,對方也完全沒有必要講什么君子道義之說。堂堂原氏一族的族長可以毫不顧忌身份的欺負一個孤弱女子,同樣她這樣的“年輕人”對付起對方這樣的“老人家”來說也是絲毫不手軟的。
這件事,其實是她的選擇。那位原家老祖宗是個聰明人,他看明白了她的態度,自然也便選擇了原嬌嬌。當然整件事不是沒有還轉余地的,可以適時的服軟,但她不想。不僅是沒有資格替原主來原諒,更重要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原家的行事準則是她無法認可的。
有這一天其實也是早晚的事,她只是沒想到對方那么快就開始動手了。當然,這動手也不會由他們自己親自來動手,畢竟在陛下屬意她和白郅鈞辦事的前提之下,誰也不敢明著對她下手。不能明著來,那便暗著來,只要人死了,活人到最后還是要妥協的。這世間意外之事那么多,誰知道什么時候會一不留神牽扯進這樣的意外里?所以,她若是當真被幾個亡命之徒所殺,那也只能自認倒霉了,畢竟死人是沒有辦法替自己報仇的。
喬苒看的很明白,只是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以為對方經歷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會消停一段時間,畢竟焦、原兩家遇上這樣的事情也是需要時間恢復的,不過現在看來,他們恢復的不錯啊!
喬苒在院子里坐了下來,看著紅豆和裴卿卿還有被叫來的方二夫人母女吃飯。
“還有茶!”方秀婷伸手就要替自己倒一杯卻被紅豆及時伸了一下。
這丫頭……又要欺負人了嗎?方秀婷睜圓了眼睛,看著她,時不時瞥一眼一旁坐著的喬苒,意思很是明顯:你不要過來,掃把星在這里呢!
掃把星當然不是什么好人,且還邪門的很,但多數時候,她是很講道理的。光講道理這一點就已經勝過很多人了。
“那是消食茶!”紅豆冷哼了一聲,對上方秀婷如臨大敵的眼神很是不屑,她道,“不怕肚子餓的慌就盡管喝。”
幾杯下肚怕是要肚子餓的咕咕叫了。
原來是這樣。方秀婷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尷尬。
不過對此,紅豆并不在意,只繼續招呼大家坐下吃,隔了夜就不能吃了。她紅豆最不喜歡浪費了。
喬苒笑著搖了搖頭,目光落到了那幾杯消食茶上:看來這兩家不僅恢復的不錯,還有力氣偷偷伸出一只腳來踩一踩她了。
說到底還是太閑了。
不過,光靠回去的那幾位可能還差些火候,喬苒抿了一口消食茶,為裴卿卿夾了一筷子魚。
“做什么?”低頭大快朵頤的裴卿卿抬起頭來,敏銳的感覺到了吃了她這一筷子可能要付出些什么。
喬苒笑了笑,道:“我要出去。”
裴卿卿聽罷,忙擺手搖頭道:“不成不成!你不知道近日長安城不太平嗎?有亡命之徒在城里亂走呢!”
不止裴卿卿不贊同,紅豆更是不贊同,她道,“前兩日小姐便遇上了賊人,還好只是偷錢的小賊,不然可叫我等擔心壞了!”
這話一出,喬苒立時笑了。看到她笑,以為她沒有放在心上的紅豆見狀更擔心了:“小姐,那些亡命之徒可是會殺人的!”
這等勸阻聽的喬苒忍俊不禁:她當然知道亡命之徒會殺人,不過此時已經通過自己的辦法讓那些亡命之徒改了主意了,只是這些人現在在哪里她還不能說,于是她搬出了一個重要的理由:“我出去是找張解。”
“找誰都不行,現在可是……咦……小姐找姑……張公子?”紅豆的聲音從開始的擲地有聲變成了最后的遲疑。
找姑爺啊……那還挺重要的。紅豆不過略一掙扎,便為裴卿卿夾了一筷子魚,幽幽道:“小姐定是有重要的事不得不見姑爺,你陪她去吧!”
裴卿卿看著碗里堆的小山似的魚:“……”
就說喬小姐太壞了,搬出一個張解來就堵上紅豆的嘴了,也不知張解給紅豆灌了什么迷魂湯,叫紅豆如此放心喬小姐晚上跑出去找他。
這人看起來有這么無害嗎?裴卿卿的小臉上神情有些復雜。虧她當時還擔心他爭不過那個黎大人,眼下看來有什么可擔心的,傻的是她吧!
對半夜突然到訪的客人,多數人是不大歡迎對方的,可這種不歡迎也是要看人的。裴卿卿捧著吃的圓滾滾的肚子在院中散步,時不時回頭瞥一眼相談正歡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就談的很高興,不管什么時候見面,他們都是高興的,且一說還能叫人完全插不上話。既然談的這么高興,干脆早早成親算了,也省的見個面還要拉著她,她總夾在里頭操心也挺煩惱的。
“我知道你很忙,”屋里坐下的喬苒對張解說道,“但我想請你幫個忙。”
“好。”張解幾乎想也未想便應了下來,看著女孩子的眼睛,問她,“什么事?”
女孩子沒有躲避他的目光,卻抬手輕輕敲了敲額頭,頓了片刻,道:“讓我想想這件事該怎么說。”
事情其實很簡單,可真正說出來卻叫聽的人嚇了一跳。縱使她言簡意賅三言兩語就將話說清楚了,卻還是聽得張解心驚肉跳。他沒有問女孩子有沒有事這種蠢話,畢竟女孩子如今好端端的站在這里,足以證明她已經解決這件事了。但這卻不妨礙他對這件事的重視,只有千日做賊卻沒有防賊的道理,這一次是沒事了,那下一次呢?
所以,這件事一定要解決。
這個想法兩人不謀而合。
“那幾個人現在就在大理寺,白郅鈞看著他們,暫時跑不了。”喬苒說道。
張解嗯了一聲,道:“他們也不會跑。”如今的大理寺大牢就是那幾人的避風港。
這世上恐怕沒有哪個大牢比自己主動進去的那一座更牢不可破了,眼下的大理寺對那幾個亡命之徒就是這樣的牢籠。
當然,這個消息,對于眼下尋人還沒有眉目的他們來說絕對是件好事。
“我不會同他們置氣,想借他們手對我動手的是原家,”女孩子頓了頓,又道,“所以,我想請你幫忙,讓焦家那些孩子守住自己家里的東西。”
動手的是原家,她卻想要對焦家動手。這當然不是什么傻,而是一出聲東擊西,相比內斗過的原家,焦家至此還未收到什么波及,若是焦家自己家里忙的焦頭爛額,哪還有現在這么多的精力去管原家的事?
而這件事,對于陰陽司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他們有的是辦法提醒焦家那幾個小輩這些事。
當然,原家老祖宗不是什么孩子,敲打一下就學乖了,這也根本不是什么孩子的玩鬧,而是生死相博,只是在還未被允許動手前,至少要讓對方明白她已經察覺到了,并且開始出手了,也讓他們下次出手前有所忌憚。
她的目的已經說清楚了,那剩下的便是解惑了。
深夜趕來,為的自然不止一件事。
“那個山源村瘋道人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她當然不會去問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可這一次,瘋道人的事情與自己有關。
張解沒有立刻回答她,只笑看著她,道:“如今,你可猜到那瘋道人師徒是做什么的了?”
喬苒輕哂了一聲,歪了歪頭:“摸金?”
他便知道她能猜到這些。張解笑了笑,看著眼前歪著腦袋難得露出幾分小女兒嬌態的女孩子,開口了:“是啊,他們師徒是民間陰陽術士,走南闖北,靠著這行當,盜取了無數王侯墓葬中的寶物,也因此換取了無數財富。”
喬苒道:“那怎的過的如此清貧?”
張解說道:“因為他們不是為自己所盜。”頓了頓,又道,“當然也不是為了山源村那條路所盜。”
修路的錢與這些盜來的錢財相比只是小數目。
“出生入死為別人盜取錢財,換我大抵是不干的。”喬苒一哂,“而且這總是下墓總覺得有損嗯……陰德。”
當然,她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損陰德,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以如今大楚的時代,他們的防護措施下去那等經歷百年的墓葬,總是于身體不好的。
科學的說就是空氣中各種看不見的病菌真菌很多,誰知道會不會出事。時空不同,但有些理論基礎還是一樣的。所以做這一行的長命百歲的很少。
張解點頭:“他們自也是如此,所以先前那位老道人就帶著瘋道人跑了,隱姓埋名最終跑到了山源村定居下來。”
而后便是很尋常的隱居生涯,十多年不曾被發現,直到如今。
事情很簡單,可問題卻不少。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他們的身份,為什么不早早將人抓,不,保護起來?”喬苒說道,“那些個別人是不是在做一些不能外道的事情?這一對師徒知道一些?”
院子里響起了裴卿卿的蹦跳聲,大抵是呆的有些無聊了,開始上躥下跳的在院子里非。
張解道:“是知道一些,只是他們兩個身上被人動了手腳,但凡想說或者想提一些那些個別人的事情,便會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喬苒聽罷,默然了一刻,道:“看來比起師父,徒弟更想將以前的事情說出來。”不然也不會總發瘋,被人冠上個瘋道人的名號。
這種手法大抵與陰陽術也有些關系,估摸著是傳說中的某些禁術了。喬苒當然知道被禁的陰陽術一定是害人的,可害人也是分輕重的。如這等連腦中所想都要控制的術法,在她看來就是十分恐怖的。
對方要的手下怕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傀儡。
所以,張解即便早發現了他也依然沒有做什么,瘋道人想說卻不能說,便這般耗著,只是沒有想到一逃十多年還是終究被發現了。
喬苒道:“人是在哪里被找到的?”
張解聞言臉上的笑容漸收,他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沒有找到。”
沒有找到?這個回答讓喬苒有些意外。
張解輕嘆了一聲:“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可現在這人不見了。”
喬苒道:“那要不要想辦法將大理寺大牢里的那幾個人找出來審問?”
“他們是殺手。”張解道,“專業的殺手,江湖上也早有名號,殺手殺人不問緣由。”
當然,這等刀口舔血多年的殺手定然也是有幾分智謀的,否則也不會在挾持喬苒和半推半就做個偷盜錢財的小賊人中理智的選擇后者跟著喬苒去大理寺了。
所以,這一次,還真當是萬幸了。
“不過他們已經收手了就代表這一單已經完成了,鮮少有活著的人能騙過他們的耳目的,所以瘋道人多半已經死了。”張解嘆了口氣,有些可惜道。
雖說瘋道人不能說出什么來,可到底也是一條人命,買了那么多回魚,也算有些交情了。好端端的人突然死了,總是叫人嘆息的。
只是,尸體到現在還不曾找到。
喬苒蹙了蹙眉,道:“沒有人注意過事發前后山源村進出的陌生人嗎?”
張解搖頭。
一個尋常普通的小村子,誰會守在村口候著看人?更遑論就算守住了村口,還有論道山綿延多少里的山脈,事發之地變數不少。
“衣袍在潭中發現,泉潭與地下河水相連,所以尸體會不會被沖到地下河中?”喬苒想了想,道。
“有這個可能。”張解聞言卻嘆了口氣,道,“只是,他的尸體在這件事情之中早不是最重要的了。”
相較而言,那個“別人的事”才是陛下關注的。一個瘋道人的尸體不見便不見了。
喬苒聞言,沉默了一刻,忽道:“很多很多的錢財,還有莫名出現的弩機。”弩機是追殺白郅鈞用的,據說軍營中并沒有缺失,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用錢財做弩機總不是一件尋常事。
張解看著她笑了,手指放到唇邊,朝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這不是我同你說的。”
喬苒也跟著笑了起來,女孩子點頭,朝他眨了眨眼,神情俏皮,道:“是我自己猜到的。”
屋內又傳來了笑聲,裴卿卿倒掛在樹枝上晃著身子。
諾,就說這兩人在一起時總是比平日更高興的,才一會會兒的功夫,都聽到好幾回笑聲了。也不知道那個可憐的黎大人找回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