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戰之前,托勒密王朝的將軍阿基拉斯讓人擺了祭壇,像傳說中特洛伊戰役前阿伽門農做過的事一樣,殺了一頭肥壯的公牛,向宙斯敬獻了祭品。
“希望宙斯父神保佑我們取得勝利!”
和特洛伊一樣,這場戰爭,也是一個女人引發的。本來阿基拉斯已經追到敘利亞擊敗了她組織的雇傭軍,結束了內戰,誰料克里奧佩特拉居然引來了東方的賽里斯人。
這是地中海沿岸諸國,頭一次對上的陌生敵人。
好在賽里斯人的軍隊并不多,是亞歷山大城里的國王和親信宦官高估了他們的數量。阿基拉斯觀察到,對面頂多有七八千人,其中一半還是女王哄騙來的各諾姆軍隊。
反觀阿基拉斯這邊,托勒密家族紅色的旗幟下,卻足有兩萬多大軍。
三千多名由希臘人后裔組成的長矛兵是主力,他們組成了24排的縱深,裝備方陣部隊所擁有的全套配備:緒斯同長矛、弗里吉亞頭盔和伊利里亞圓盾,不過由於埃及炎熱的氣候大多穿著亞麻甲,只有前排才配備胸甲——托勒密王朝經濟困難,已經不如極盛時了。
靠前四排的士兵,腿部著傳統的青銅脛甲,手持橢圓形的加拉太式盾牌,腰上還掛著色雷斯曲面劍,以便在長矛折斷時使用。
這三千人站得十分整齊,讓對面賽里斯人陣列中名為陳湯的校尉見了都忍不住贊嘆說,這才是真正的“夾門魚鱗陣”!
位于左右的則是一萬二千名埃及人組成的“龐度達波伊“,也就是征召步兵。他們并不是特別可靠的部隊,不著盔甲,甚至光著上身,能用於防御的也只有一面可憐的劣質輕型盾牌,手里是較短的矛。
遠程方面,三千名埃及人組成的弓箭手、一千名從牧羊人里征召的投石手,他們雖然不如羅德島投石兵那般強悍,投石環索亦能在中等距離擊中敵人。還有一千名背著輕皮盾和短矛袋的投擲矛兵,十多輛輕便的埃及戰車,還有幾架弩砲被安置在阿基拉斯的指揮部附近,但無法在主動進攻時使用。
位于陣列右翼的是兩千騎兵,裝備矛和戰斧,并不能像帕提亞的重騎兵那樣用雷鳴般的沖鋒擊垮敵人戰線,但作為一種側翼騎兵,可以配合方陣,打出繼業者國家經典的錘砧戰術。
這段戰線上,托勒密軍隊有3:1的數量優勢,但士氣不高,他們剛從遙遠的敘利亞被緊急召回,疲倦不堪,而關于女王已經控制了整個上下埃及的傳聞也在軍中散播。
“若不是塞普提米烏斯說要守城,不愿意帶著兩千羅馬雇傭兵參戰,優勢會更大。”
但這么大的優勢,已足夠讓阿基拉斯主動進攻了,被女王帶著賽里斯人兵臨城下,港口里人心浮動,必須盡快擊潰敵軍,才能恢復秩序。
他觀察到,敵人幾乎沒有騎兵,靠前排的步兵幾乎人人著甲,也是方陣,但手里的武器并非單純的長矛,而是長短適中,多有劍盾——他將環首刀誤會成了羅馬人的短劍。
賽里斯人采取了守勢,在外圍擺放了卸了馬匹的戰車保護遠程部隊,又占據了稍高的地點,還在制高點架設了一些器械,大概是傳說中的“巨大腹弩”。
只要擊破了那整密的賽里斯方陣,就只剩下效忠女王的各諾姆軍隊,可以輕松擊敗。
于是阿基拉斯做出了繼業者國家普遍的戰術:“方陣向正面壓迫,再讓右翼象兵向敵軍進攻。”
大象,這是阿基拉斯手里的關鍵武器。
十多頭全副武裝的大象從右翼向前進發,這里的土地有些濕軟,不太適合笨重的象兵,但它們依然堅定地向前行進,身上安裝的象塔乘坐三名士兵——一名馭手,一名箭手,一名長矛兵。
象兵是托勒密軍隊的標配,但和迦太基使用的北非象、塞琉古使用的印度象不同,托勒密王朝只能從南方的努比亞等地搞到體型最小的森林象。即便如此,它們也比馬匹高大許多,身上和頭上披掛了硬甲防箭,更有繁復精美的鈴鐺與裝飾,以自己龐大的身軀讓敵人發抖。
但賽里斯人遠程武器的強大還是讓阿基拉斯吃驚,在前排的長矛手背后,是三排弩兵,交替輪番射弩,象兵面對的是一輪輪弩矢。
象兵是對付密集陣列的不二法門,面對散兵和遠程時效果很差,但賽里斯人軍隊人數少,弩箭不夠密集,除非大黃弩直接命中,否則無法破開甲片加厚皮的組合。盡管逼迫幾頭戰象調頭,但剩下的十余頭還是一往無前,開始像訓練時那樣跑動起來,光靠弩是阻止不了這群巨獸的。
戰象身后跟著的托勒密擲矛兵和投石兵則難以承受弩矢造成的傷亡,無法前進,只有方陣兵撐著盾牌邁步而行。只要象兵沖散賽里斯人左翼,他們就會一壓而上,騎兵也會同時出動,繞道敵軍側后方,完成錘砧戰術的經典配合!
隨著它們越來越近,換了一般軍隊已經動搖,但漢軍過去十年在印度經常與大象打交道,硬是一動不動!
到此為止,戰役的走向還在阿基拉斯預料中,但接下來,卻出現了他始料未及的事。
只見賽里斯人布置在陣列后方高處的地方,隨著士兵舉火,忽然閃起了一陣奇異的火光,然后是尖銳的呼嘯。
一道白煙劃空而過,落到了行進中的象群正上方,然后發生了爆炸,伴隨著兩聲巨大的響聲!
象兵是有弱點的,過去和塞琉古人交戰時,托勒密王朝用了鐵蒺藜陣對付象兵,甚至還有放豬群恐嚇的情況。但托勒密的戰象經常關在豬圈隔壁,已經習慣了那氣味,唯獨對火焰與突如其來的巨響依然十分畏懼。據說兩百年前,羅馬人在抵御伊庇魯斯國王皮洛士遠征意大利時,就用裝載炭火的戰車嚇退了象兵。
更何況,現在是發生在頭頂的爆炸?雖然,效果只是聽個響。
但戰象登時受驚,接著,一道道閃光、呼嘯和白煙陸續出現,顯然是賽里斯人的武器,甚至還有落到象兵腳下爆炸的。
一時間,兩軍陣地間的空地上煙霧繚繞響聲不絕于耳,距離敵陣不過二十多步的戰象亂了陣腳。
加上弩箭連續不斷,它們本能地調頭,避開對面發射煙火和炸雷的賽里斯陣地,或向左右沖撞,或直接向后奔走。
慌不擇路的象群在后退過程中,竟一頭沖進了正嚴陣以待的托勒密左翼方陣兵中。也被那煙火和炸雷所驚,還來不及放平長矛的密集方陣,頓時就被戰象踐踏七零八落。
一如一百多年前,托勒密四世的軍隊在拉菲亞會戰中遭戰象反噬的那一幕重現,阿基拉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左翼方陣就此大亂。
而賽里斯人卻乘機前進,灌鋼法制造的環首刀輕松劃開了托勒密士兵的亞麻甲,即便身著青銅胸甲的人,肘、大腿也沒有任何防護,被狠狠捅了一刀后痛苦倒地,在混戰中,右翼托勒密軍開始退卻。
阿基拉斯愕然不已,面對陌生的武器,最好的辦法就是退卻,但是……
他手下的大軍都處于呆滯狀態,前排的瞠目結舌,后排的則墊著腳尖或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在與敵人接陣的情況下匆忙撤走,必然會導致一面倒的追殺和大潰敗。
于是他試圖做最后的補救,迅速做出判斷,看上去,敵人的武器也就聽個響。從前面逃回來的象兵馭手頂多被灑落的黑色粉末遇火燒傷,卻沒有一人致死,發射頻率也不高,讓方陣兵上去,盾牌護著頭頂就好。
于是他讓五千人去救援瀕臨崩潰的左翼,剩下的兩千方陣兵,以及左右一萬埃及征召兵壓上。
埃及人都畏畏縮縮腳步遲疑,訓練有素的方陣兵倒是堅決執行命令,邁著腳步舉著長矛上前,他們的盾牌頂住了賽里斯人的弩機攢射,對面的弩矢越近威力越大,甚至能將方陣兵的圓盾射穿擊裂。
但每倒下一個人,后面的人就會補上他的位置,兩千人一共二十四排,放平的長矛猶如豪豬的刺,距賽里斯人越來越近!戰役進入到希臘人最擅長的長矛互捅環節,繼業者軍隊的長矛已經比亞歷山大時更長,在距離上無疑是占盡優勢。
但賽里斯人的戰術和羅馬人很像,雖也是方陣,但兵器種類較多,長短結合,在長矛平舉的空隙里,甚至有人從陣列里滾出來,來到希臘人面前一刀砍向他們的腿,希臘人也還以顏色,兩邊都只有零星傷亡。
若是沒有其他力量介入,這樣的互戳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前后排輪換作戰,考驗的是士氣和秩序,直到一方承受不了崩潰。
但阿基拉斯無疑更占優勢,他還有兩千騎兵。
隨著笛子吹響,側翼的騎兵轟然開動,向賽里斯人側后方撲去!
但他們要面對的可不止是女王征召的弓手和賽里斯人的車陣弩兵,卸了牲口的車上,一些青銅做的桶狀物被搬運下來,揭開了前方的蓋子,用木架固定斜斜向上,里面不知裝了什么東西,看著像無數箭頭。
在騎兵頂著弩矢沖向車陣準備投擲短矛時,隨著賽里斯士兵點火,亮瞎所有人的一幕出現了!
一根引線引發了數十根的連鎖反應,隨著嗖嗖作響的聲音,一根根亮著火光的飛箭從桶中疾速飛出,朝托勒密騎兵臉上飛來,一旦命中,便是深深扎入人馬體內,還連帶著燃燒。
雖然準度很差,但視覺效果max,一筒能飛近百步,覆蓋范圍廣達三十步,從來沒見過這場面的騎兵連人帶馬都大驚失色,當場甩落下馬十數人,更多的則是沒命地調頭而走,又被弩矢帶走一批。
反觀對面的賽里斯人卻絲毫不慌,除了陳湯的先鋒隊外,其他人顯然在印度就受訓,習慣了任將軍鼓搗的新武器。
同樣的武器,也被對準了原地不動的呆板方陣,隨著無數煙火嗖嗖破空飛來,以秩序著稱的希臘人方陣面對這天火流星,竟然發生了混亂和退卻。火箭造成的傷害遠不如弩機,但這些火箭落地后引燃了希臘人的恐慌,加上賽里斯人的進攻,方陣開始從后方開始崩潰。
而布置在方陣左右的萬余埃及人,更是在挨了一次后掉頭就跑,但中箭身亡和被燒著頭發的只是極少數。
位于后方的預備役隊伍目睹了這一幕,都瞪大了雙目,在遠處看到的場面更加夸張,仿佛是地中海中火山爆發的場景,無數巖漿和濃煙朝人們頭頂傾瀉而下,腳步不由得往后挪動。
“這莫非是宙斯的雷霆!”希臘人竊竊私語,連阿基拉斯也嘴唇發顫,想起《伊利亞特》里的故事:
“父神宙斯迅速擲出炸雷,正在狄奧墨得斯的馬前炸開,光芒刺目,并引發了可怕的流火,使駿馬驚恐萬分,向后頂著戰車退卻!”
簡直一模一樣啊!
“難道說,宙斯,站在女王和賽里斯人一方?”
從未見識過這種作戰,差點驚掉了下巴的克里奧佩特拉倒是知道此事與自己毫無關系,瞪大了眼睛看向硝煙彌漫中,從容指揮的任將軍。
這,就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
看來,她得重新評價賽里斯人的實力的。
也許賽里斯國,真的能保護埃及,從羅馬手中贏得獨立!
象兵、騎兵、方陣兵都遭到了挫折,傷亡雖然極小,但他們的士氣和精神遭到了巨大打擊,而敵人還不知有多少奇怪的武器沒有使用。
阿基拉斯產生了動搖,咬咬牙后,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趕在賽里斯人使用更大的殺器前撤退。
但這種情況下的撤退必然伴隨慘重的傷亡,漢軍開始有條不紊的追擊,連女王手下的三個諾姆長也反應過來,跟著打順風仗追亡逐北,期間遭到騎兵的反撲,又敗退了回來。
“真可惜。”
而戰場原地,那神秘的“神機營”處正歡慶勝利——并非首戰,趕在來埃及前,任將軍已經對某個中印度小國悍然開戰試過兩次了。
看著遭遇挫折后撤退的敵人,任弘不免拍了拍因為太過笨重和操作麻煩,沒派上用場的第三樣武器,讓人重又蓋上了布。
“‘煉丹’七載,制器三年,才做出了三種可堪一用的武器,前兩種還是次數越多越沒用,唯一堪用的你,卻得等下一次才能上場了。”
而一直在陣列后方的褚少孫,已經捂著耳朵許久,此刻也張大嘴走了過來。趕在神機營收工前,他看到剛開始嚇退象兵的武器——不過是丫字型木叉頂上一根斜斜的木槽,槽中放一根著帶紙制雙翼,箭桿上綁了小竹筒的武器,后面有一根引線。
至于一次連發數十支火箭的武器,則是青銅桶與蒸餅似的圓盤的組合,塞了數十支箭,只箭端綁著與前者一樣的小竹筒,一大股異物燃燒的臭味,嗆得人咳嗽,士卒們的臉也被熏黑。
褚少孫小心翼翼地問任弘這是什么,任將軍卻讓劉更生應付他。
劉更生臉也是黑的,他少時本來想學著淮南子里那些方士煉得真金,可卻被夫子帶偏了路,學了那些稱之為”元素“的知識后,知道水銀丹砂是變不成黃金的,但卻在任弘的引導下,煉出了名為“黑火藥”的東西來,又被制成了武器,效果出奇的好,將軍也不反對他將這些東西帶回大漢。
“此物本來想叫一窩蜂的,如萬蜂出筒,烈火蜇人,多好。”
“但驃騎將軍卻取了個胡名,叫什么‘喀秋莎’。”
“也不知是哪國言語。”劉更生略有抱怨。
這低配版的火箭炮本是大明戰神李景隆所用,雖然視覺效果驚人,但也就第一次嚇唬時好使,敵人習慣或足夠堅定的話就不頂用了。可沒辦法啊,他們師徒和許多工匠合作鼓搗幾年,就弄出了三種性價比較高武器來,其他不是屢屢失敗就是太昂貴,只能湊合用了。
“這又是何物?”褚少孫問的是那單枚發射,落地時爆炸響兩次的武器。
劉更生笑道:“此物,我本想叫它神火飛鴉。”
然后又苦了臉,有老師在,他根本沒有命名權:“但驃騎將軍,卻因其響兩聲,非得叫它……”
“二踢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