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真是作美,竟停了那綿綿陰雨,未及正午,便已云銷雨霽,一時間彩徹區明,風光無限!
這是自蕭關一別,司馬白第一次見曹小哭。
她騎在馬上,閑望遠方,秋水剪瞳無波無瀾,無人打擾的時候,那副清冷,依然睨睥人間煙火。
“白王好瀟灑!”
曹小哭見了司馬白,清冷中轉而一笑,
“只帶這幾個人,竟也敢出門?”
司馬白見了她的笑容,只覺胸中敞亮,心情瞬間大好:“郡主不也是輕身簡從么?”
這倆人都是被人狠狠惦記的,卻都心寬的很。
曹小哭只帶乞衛六雅隨身護衛,有命、有粟、有衣、有檐、有田、有書,素來形影不離的賈玄碩不見了蹤影,卻多了另一個人,張淳。
不過僅憑小天師一個人,便可高枕無憂了。
而司馬白更簡單,只帶了嘴甜的封進、機靈的裴金、背著長弓滿負箭囊的勝七,還有一個死皮賴臉跟來的荀羨。
“孤雖然得罪了一些人,卻不信有人會當街行刺孤,”
曹小哭的興致顯然也很不錯,
“但白王便不同了,想要你性命的人,怕是不會分場合的。”
司馬白哈哈一笑,沖著她身后的張淳說道:“無妨,想來張公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不錯,想來不會。”張淳笑道。
他和司馬白已經很熟絡了,驛站突圍一場大戰,雖沒能干掉帝江子,但也沒把他自己折進去。
突圍之后,帝江子不知如何勾搭上了石邃,而張淳便回了使團,之后與代國和慕容使團一起來了成都。
司馬白曾擔心過曹小哭,但張淳話不多說,只讓司馬白放心便是,如今看來,還是這個師兄了解自家師妹。
他倒是不著急問明心中疑惑,只待曹小哭自己解釋,說真心話,能在陳留郡主面前握著主動權,換做誰,都會飄飄然的很享受。
“妙子,你留下了?”曹小哭卻絕口不提蕭關門前的交易。
“褚姐曾是郡主的得力干將,我要好好謝你割愛才是。”
“非是割愛,留不住而已。說起來,孤不得不服氣,遍觀白王部屬,竟都是忠毅不二的人,就連那種口蜜腹劍的小人,”
曹小哭瞥了眼正與乞衛套近乎的封進,由衷嘆道,
“也非是能被人撬走的!”
司馬白連忙解釋:“褚姐可不是我撬的,郡主可別誤會。”
“孤知道,她這樣的奇女子,不是誰耍手段就能招攬的。蕭關流營付之一炬,她已心如死灰,不愿再為孤所用,孤的侍衛有書和她頗有交情,也勸她不住,”
曹小哭沒有遮掩失去褚妙子的遺憾,
“向你報恩,是她唯一的信念了,望你好好待她。”
聽到付之一炬,想到那夜火海遮天,司馬白悶哼了一聲,心道流民乞活艱難,何止一個褚妙子對你心冷。
“你哼什么?!”曹小哭猛的睨眼望向司馬白,“怨孤沒有領著流民揭竿而起,歸附你大晉朝廷?”
是啊,怨什么呢?!
司馬白被懟的老臉通紅,大氣不敢再喘一下,唯恐被人當做冷哼,方還飄飄然的握著主動權,這會兒已不自覺軟下了身段:
“你總提這些做什么,三言兩語能辯的清么?”
曹小哭卻別過頭再不搭腔,那副清冷能把人拒出十里開外,司馬白訕訕的也不愿自討沒趣,倆人并馬而行,面上望去親和,中間若夾個人,怕是能凍成冰塊。
張淳瞧出不對勁,干咳了一聲,拍馬上前道:“其實殿下既然身懷三皇內文,治愈寒毒是早晚的事,郡主是不忘對你的承諾,才又央了家師約見。”
司馬白不知張淳是否知曉那個交易,那句不忘承諾,讓他越覺臉上發紅。
石邃沒有出兵阻擊使團,說明曹小哭履約了,而他司馬白卻在這里拿捏,忒不磊落了一些。
但那個鏡子,他縱然要還,也得在自家地盤上還,今趟出來見曹小哭,去曹小哭的地盤,防備不防備的,總之是不可能帶在身上!
曹小哭冷冷道:“知而不懂,空懷圣書而已,如何能解毒?”
司馬白連忙陪笑道:“自然,自然,能當面聆聽天師教誨,畢生難求。”
他心里很是一驚,天師要與我講道么?!
以釋道而解毒?
是了,司馬白忽然明白了,矩相寒毒根本不是藥石能醫治的,這一點他早有體會,卻沒有深思。
醫治之法是以道解毒!
他暗自點頭,隨著對三皇內文的逐漸領悟,他才能漸漸壓制寒毒,但顯然,憑他自己這點悟性想要吃透三皇內文,不啻于癡人說夢!
古人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名師指路!
可司馬白哪里曾有師傅指點?
張賓傳經,他甚至沒記全。
慕容恪獻書,他是自己看的。
張淳授藝,也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司馬白于天道一途,從一無所知,一路走到現在,全是憑他自己悟出來的!
如果能有天師這種道行的名師指點......
司馬白瞬間熱血沸騰,這是怎樣的機緣啊!
“我也不知天師雅好,只是稍備了薄禮......”司馬白搓著手,一臉得了大便宜的賣乖相。
“別說薄禮了,便是沒禮也無妨,你不見孤也空著手么?”
“是了,天師看破凡塵,豈戀俗物?是我粗淺了。”
曹小哭依然平平淡淡:“家師畢竟活了一百二十歲,白王若能活到這等歲數,必然也能看破紅塵。”
司馬白哈哈笑道:“可郡主曾說我不像是個長命的。”
曹小哭深深瞥了他一眼,竟沉默了片刻,而后悠悠說了一句:“大機緣必生大劫數,不壽,不怪。”
咒我?!
司馬白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嘴一撇,到底是沒罵出來,但心里卻是不斷打鼓。
本經陰符七術,矩相珠胎,三皇內文,蝸角觸蠻,天師聆訓,無一不是常人一生難得的大機緣,他在短短時間內居然盡攬懷中,那得要面對何等大劫?
莫非,我真不是個長命的?
司馬白忐忑起來,不是怕死,而是怕早死!
還有好多事沒做呢!
張淳見這倆人又僵了起來,正不知該怎么化解,便聽后面一陣猥瑣笑聲傳來。
“蜀女味美,六哥必然品嘗過了!小爺也上手了好一些,咱哥倆不妨互通有無!”
是封進。
“好兄弟,回城再說,回城再說!”
這是有書的聲音。
司馬白被臊的無地自容,轉頭便罵:
“滾!給老子滾回去!”
他尤不解氣,指著封進鼻子斥責:
“你自己去尋裴山領軍棍,該多少,你和裴山自己看著辦,少一下,你們就別想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