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退去的韃靼騎兵，黃慎看向立在馬背上慘笑的英國公府小公爺張侖。
“中青兄，看來，我們都沒有成功斬殺敵酋？”黃慎打趣道。
張侖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么，卻突然間，什么也說不出來。
這，大概應該就是爺爺口中常說的經歷吧。
張懋征戰一生，所經歷過的事情不知比自己多多少。
張侖也打小就受著爺爺張懋的影響，想要闖出一番功績。
今日之戰，比他前半生經歷的所有事情加起來的經歷都要多得多。
生死之間有大感悟，此話不假。
長時間的靜默之后，張侖長噓一口氣。
“易安兄，我們……勝了。”張侖慘笑。
這個時候，他才察覺到自己受了傷，很疼很痛。
“是，勝了。”黃慎回道。
“看，我們的援軍來了。”有人看到遠處高高飄揚著的大明軍旗。
眾人收刀，安心。
誰都沒有想到，大軍只是剛到邊關就遭遇如此大戰，簡直是措手不及。
或許，這也正是韃靼人所想的，他們想給明軍一個大禮，送明軍見閻王的大禮。
黃慎沒有愣著，吩咐了下去，說：“抓緊時間救治傷員，清理戰場，清點傷亡。”
大戰后還活著的有力氣的兵士開始救治還喘著氣的同袍。
援軍趕到大營前方，止步，看著面前的慘烈景象。
“這不是我北征大營中的援軍。”張侖看到來軍的旗幟后說道。
黃慎看向對面援軍陣營。
援軍中上前來一匹戰馬，那人朗聲道：“陜西督學楊一清所屬部眾前來馳援。”
“楊一清。”
張侖倒是認識，對著黃慎說：“楊一清是成化年間的進士，現任陜西督學。”
這次是楊一清率軍前來馳援，倒是讓他們大吃一驚。
“這次，得好好謝謝這位楊督學了。”黃慎道。
“確實。”
楊一清走在血水遍灑的北征大營中，看著滿地的斷臂殘肢，心中感慨。
“這次，戰況太過慘烈。”楊一清道。
本是他們明軍要來剿殺進犯之敵韃靼部，可昨夜的結果卻是，他們明軍陷入了苦戰。
張侖知道楊一清有所顧忌，他卻滿不在乎：“這都要拜成安候所賜。”
身為一軍統帥，卻故意拋棄一些部眾，然后率領大軍追擊敵軍，害得留守將士險些被屠殺，一應輜重糧草也險些被毀。
楊一清道：“此次，我也是在偶爾得知韃靼部計劃，以最快速度趕來，不然，恐釀成大禍。”
原來，本來圍困楊一清所部的韃靼軍在一夜之間突然撤離，這就引起了楊一清的懷疑。
恰恰，此時北征大軍也進駐邊關破虜重鎮。
這就說明，韃靼軍勢必要有大動作。
楊一清憑借自己的大膽猜測，力排眾議，親自率軍前來馳援。
勝，功勞眾分，敗，他楊一清獨擔。
“楊督學一身正氣，一心為國，黃慎敬佩。”黃慎道。
對于這位楊一清，黃慎是打心底中敬佩。
倘若沒了這位楊督學，恐怕此刻陜西也已經陷入戰火之亂。
此刻，闕山衛和神機營傷亡情況被統計了出來。
楊一清看著黃慎，贊嘆道：“你等不錯，在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依舊奮勇殺敵，誓死護衛住了大營及輜重糧草，我大明以后又要多兩位可戰良將了。”
闕山衛共九百二十六人，陣亡一百二十三人，重傷四十八人，受傷兵士數不勝數，幾乎人人帶傷。
“闕山衛屬于頭次上戰場，能夠經歷住如此大的傷亡而沒有潰散，了不得了不得。”楊一清贊嘆道。
這卻是黃慎所不能接受的，傷亡遠遠大于他的預料，一戰減員四分之一，這是慘勝。
神機營人數五千三百六十八人，陣亡五百九十二人，傷者上千人。
要論數字，神機營的傷亡之數遠遠高于闕山衛，可架不住神機營基數大，又是火器營。
張侖道：“自神機營建營以來，傷亡之數從來沒有這般大過，我是罪人吶。”
神機營主要是以火器遠攻為主，近戰為輔。
通常就是打一陣火銃、炮彈，阻礙了敵軍騎兵的沖鋒速度，三大營隨即而上，殺潰敵軍。
這次，是火銃、火炮都打完了，黃慎的闕山衛護衛住了神機營的側翼，自殺式的沖殺向了韃靼騎兵。
為了不使火器陣列潰散，神機營只能丟棄火銃，轉而使用刀兵與韃靼騎兵硬拼。
一戰下來，才會有這么大的傷亡。
楊一清道：“神機營一向都是英國公府的人掌控，逢戰必是主力之一，這次，也是給了神機營一個重生的機會。”
張侖不明。
黃慎提醒他道：“中青兄，這次回去后，讓你的神機營多練練搏殺近戰，不要沒了火器，你們神機營就打不了硬仗。”
張侖恍然，突然間又有些臉紅。
這次，神機營還要感謝闕山衛的鼎力相助，不然，恐怕神機營一個照面就會被韃靼騎兵沖散。
那時候，就不是傷亡幾百人的結果了。
覆滅？！
張侖只要一想到這結果就渾身發冷發顫。
這次，就算是領了一次教訓。
“受教了。”
張侖朝著楊一清拱手。
楊一清長時間和這些異族人打交道，自然對他們熟知的很。
這次朝廷派來大軍殺敵，楊一清也抱了很大希望。
“這一戰，你們可以上表請示大捷，剛剛進營的時候，我看了下，韃靼騎兵恐怕傷亡更甚。”楊一清道。
“還是等成安候回來了再說吧。”黃慎道。
張侖冷笑，說：“此事我會寫信告知爺爺，至于最后如何做，就看成安候的，反正我們的戰報也得附上成安候的印鑒。”
看來此事無法善了。
楊一清嘆口氣，此事，成安候確實做的有些錯了。
怎么說，神機營也是京營三大營之一，怎可丟棄在大營之中。
何況，神機營的指揮使又是英國公府的小公爺張侖。
這是在拉仇恨吶。
處理了差不多一上午的時間，楊一清才幫著他們將戰場清理完畢。
“這些敵軍尸體怎么辦？”張侖沒有處理過此事。
楊一清道：“一般而言，我軍都會將這些尸體燒掉，或是直接丟棄在荒山野嶺間。”
那就是給野獸吃掉。
黃慎道：“那為什么不將這些尸體還給敵軍呢？”
楊一清撫著胡子呵呵一笑，說道：“兩軍都開戰了，兵士們殺的眼睛都紅了，誰還會給你好臉色。”
“與其丟棄在荒山野嶺間被野獸吃掉，不如派人去敵軍營中，我們要個價，他們只要給錢，我們就將尸體還給他們。”
張侖問：“如果他們不要呢？”
黃慎和楊一清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