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你和顧淳都很不錯,你們用心訓練,軍士們才能陣法整齊,自有法度。”朱祁鎮溫言道,聲音不高,卻能撫慰人心。
所有的委屈憤懣全都煙消云消,劉念真心實意道:“能為陛下效勞,是臣和顧淳之福,臣雖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來日上了戰場,須帶領軍士奮勇殺敵。”
“是。”劉念只覺為了皇帝,不要說在戰場上拼命,就是讓他立刻自殺,他也眼都不眨一下便抹脖子。
朱祁鎮把烤得差不多的兔子賞他,全場除張寧外,無不眼紅。那可是皇帝親手烤的獵物,誰能吃到?劉念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運?不就是因為張寧是他兄弟嗎?
這一刻,連顧淳都眼紅得不行。
劉念感激涕零,雙手接過冒著熱氣的烤兔,高舉過頭頂,行禮道:“臣謝陛下隆恩。”
張寧微笑看著眼前的一幕,心里清楚得很,如果剛才劉念說愿意為皇帝肝腦涂地是套話,那么這一刻,他是真的愿意這么做。
朱祁鎮收買人心的手段很厲害啊,一只烤得很一般的兔子便把劉念的命收買了,從今往后,劉念這條命不是他自己的了。
張寧不知道自己在朱祁鎮面前為劉念說話是對是錯,戰場上刀槍無眼,如果因此而害死劉念,他會自責一輩子的。以后上了戰場,得派人保護他才行。
劉念回到和同袍吃飯那桌,瞬間就被包圍了,人人流著口水看他手里的烤兔,顧淳也湊過來,道:“阿念,我不及你。”
他說的是實話,祖父是鎮遠侯又如何?跟張寧這興昌侯比,差遠了。
劉念怨念盡消,豪氣地道:“陛下賞我神機營烤兔。拿刀來,切兔肉。”
一時間歡聲雷動。
劉念拿刀在手,先不切,而是望向張寧所在方向,意思很明顯,想請張寧主刀呢。
張寧微微搖頭。他可不想搶這個風頭。再說,賜烤兔不過是朱祁鎮千金買骨的手段,要還看不穿,他豈不白活兩世?
劉念在無數將士的注視下,把烤兔切成一片片薄薄的肉片,和每個將士分享,一時間,神機營歡聲雷動,人人生出為皇帝效死的信念。
別看這小子平時沒個正形,關鍵時刻還是挺會來事嘛。張寧暗贊。劉念畢竟出身勛貴,大面上錯不了。
張寧把烤好的山雞遞給朱祁鎮,賈小四拿銀針過來,朱祁鎮道:“卿不會害朕,退下吧。”
別啊,你還是試毒吧,要真有什么事,我就誅九族了。張寧無聲吐槽,搶著道:“臣餓了,先吃一塊。”來不及拿銀刀,隨手撕下一只山雞翅膀放嘴里大嚼。
朱祁鎮不甘其后,撕下另一只,跟著大嚼,含糊不清道:“味道不錯。這燒烤么,卿比朕做得好。”
張寧哈哈大笑道:“陛下乃一國之君,豈能做這等小事。”
本來嘛,君子遠皰廚,若比廚藝,豈不失去打獵的樂趣?
朱祁鎮頗為贊同,三兩口吃完山雞翅膀,又撕下一只山雞腿塞進嘴里,在旁邊侍候的賈小四眼都看直了,皇帝何曾這么大口吃東西?這是餓了,還是難得吃到燒烤的獵物?
這一晚,君臣盡興,將士同心,直到二更才散。
次日,朱祁鎮傳令,全軍休整一天,第三天回京。
格斯爾帶幾個隨從第二次進高大巍峨的城門,來到臚鴻寺。和第一次兩千余人隨行相比,幾人的身影顯得無比孤單。
臚鴻寺還是以前的臚鴻寺,只是他們再沒有受到優待,被仆役安排在一個偏僻的院子,見巴圖的要求也被駁回。至于遞國書則被告知,皇帝去西山狩獵,待皇帝回來再說。
格斯爾憤恨不已,打聽到安興伯府,守在張寧回府必經之路,想當面質問張寧,沒想守到天黑也沒見張寧的馬車經過,只好作罷。
第二天,他想去詔獄探聽情況,卻被告知不能出所住的院子,須在院子里等皇帝回京召見。
他大怒,這是囚禁他嗎?難不成王庭有明廷的密探,知道明廷使者被囚禁,因而同樣囚禁他?
清晨,朱祁鎮依然和張寧同輦。
一路兩人喝茶下棋,倒也自在。相比出城,兩人都很放松,演習的結果達到預期,三大營的士氣也被調動起來,這時出征,是最好的。
張寧道:“只要糧食跟得上,隨時可以北伐。”
若北伐,必然張輔為帥,楊士奇負責糧草。
“正是。”朱祁鎮頗為贊同道:“朕巴不得一統瓦剌,讓草原成為我大明牧馬之地。”只要時機合適,找借口開戰不難。
“陛下,打仗打的是后勤,糧食準備得再多也不為過,何況如今初秋,兩個月內若不能一舉拿下瓦剌,草原天氣寒冷,再有白災,只怕……”
要么速戰速決,要么等待來春。扣下巴圖,這一戰已不可避免。
張寧扣下巴圖并不是魯莽的行為,而是經過深思熟慮,作為也先的心腹,巴圖了解到的瓦剌內情是錦衣衛的密探費盡千辛萬苦也無法了解到的,與其犧牲無數密探還不一定探到重要消息,倒不如冒一下險。
反正雙方之間總有一戰,明廷不北伐,難不成也先不帶兵南下?也先可是野心勃勃,一心想恢復成吉思汗的榮光,再次占領漢人花花江山。
“再有半月,糧草必然齊備。”朱祁鎮有信心得很。
一是國庫充盈,有銀子好辦事,就近高價收購就是;二呢,同樣國庫充盈,除了每年的徭役,還雇很多民夫運糧草,速度比平時快了不知多少倍。
總之一句話,有銀子好辦事,沒銀子寸步難行。
使者史大成被囚禁的消息已送回來,總得有人做出犧牲,張寧能做的便是讓史大成的犧牲有價值。因而,雖然現在是初秋,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不是北伐的好時機,但他并沒有退縮,更沒有為此建議朱祁鎮,待來春再出征。
“如此最好。”張寧道。只要糧草準備好,便是北伐之時。
“可要先擇吉為你和悠悠以及楊家小姐成親?”朱祁鎮心細,沒忘張寧和堂妹的終身大事。
張寧當然想快點成親,可這事他說了不算,悠悠信中提及,太皇太后不答應呢。他沉吟半晌,道:“這事,還須請示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沒錯。”朱祁鎮點頭贊成,現在他可不敢逆老人家之意。
說話間,皇帝御輦進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