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陸良生坐在孤崖闔著雙目,耳邊是山風拂響林野的聲音,四周懸浮的八幅畫軸微微起伏,一刻不停歇的維持法陣。
崖邊老松搖曳,飄下的松葉穿過法陣,快落去書生肩頭時,無聲的被吹開,盤坐的身軀上,衣袍牽連無數肉眼難見的法線與半空漂浮的麒麟氅連在一起,沿著五臟六腑游走,又匯聚氣海、靈慧臺。
體內小天地,斑斑點點的星云隨著匯聚而來的法力,漸漸加速旋轉,中間仿如大日的光球內,抱著四肢猶如人之嬰孩的元嬰動了動,睜開眼睛,打了一個哈欠,四肢舒展開來,伸了一個懶腰。
感覺到悸動,陸良生嘴角翹了一下,之前其實摸索如何突破到通神境,但最終因為各種原因失敗。
‘看來這次有希望了。’
閉合的雙目慢慢睜開,眸底有點電般,泛起青藍光芒,衣袍里面,后背、肩膀亮起一顆顆星辰,脾土化為兕,破土而出,踏著巨大的蹄子狂奔,仰起獨角向天嘶吼。
腎水卷起驚濤駭浪,玄龜露出甲紋,一頭一尾探出水面。
肝木成林,琴蟲蜿蜒樹枝,拖著殘影,閃去另一顆樹梢,狼頭吐出信子,眸子冷漠,游移著滑到陸良生腳邊,書生探出手,便順著手臂蜿蜒爬上去。
唳——
天空響起兇煞的鳥鳴,陸良生立在這方入定的天地里,仰起臉,一顆巨大的火球拖著長尾墜下,炸開的火浪朝四面八方翻卷開,一對碩大的羽翅從火里展開,獨腳的畢方仰天長鳴,似乎與另一邊站在金鐵之中的傲狠對峙。
‘有勞你們了。’
陸良生拱了拱手,袍袖揮開,象征五臟五行的山海異獸貪婪的吸納從靈慧臺傳來的法力,亮出五色法光,唰唰的齊齊飛去上方無盡的虛無,沖去那可大日之中的元嬰。
“五行通神!”
小天地內的書生揮袍心念起,外在真實天地中的陸良生幾乎也在同時掐出指決,將吸納的法力加快,四周旋轉的八幅畫軸組成的通神陣轉的更加快。
呼呼呼。
大風順著轉動卷了起來,將崖外彌漫的云霧吸了些許過來,以法陣、陸良生為中心形成星云,翻涌流轉的云霧間,隱約響起了雷聲。
轟隆隆
雷聲漸響,滾滾傳開,在棲霞山中回蕩。
山下陸家村里,酒席已經擺開,村里男女老少搬著自家凳子圍在桌前,招呼自家人或向來走得近的人過來一起坐,等到開席,大人叫回還在玩鬧的孩童,抱在懷里夾了一塊燉雞腿塞進嘴里。
酒宴一般都在白天開席,快近四月雖然還未熱氣來,可一幫大漢仍舊吃喝的滿面紅光,脫去上衣,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端著大碗與人斗酒,不到半會兒功夫,已是汗流浹背,空了兩壇酒。
“新郎官兒,過來摻酒,你不倒酒,我可不喝!”
陸喜站起來,朝那邊提著酒壇挨桌倒酒敬酒的孫迎仙吼了一嗓子,道人一臉醉紅,連忙過來這桌。
“剛喝了幾碗,八位叔......”
“嗯?”
這桌八人將酒碗一放,陸盼、陸慶、陸喜等人唰一下起身,還沒等亮出胸口那兩塊肌肉,孫迎仙提起酒壇仰頭大口灌了下去。
酒水沿著嘴角淌了出來,將衣襟打濕一大片,看的陸盼有些驚訝:“這般爽快?”
“莫不是以水代酒了?”
陸慶過去探鼻聞了一下,然后朝陸盼他們點點頭。
“沒作假!”
說著不由比起拇指:“終于見你這道人硬氣一回了,既然娶了咱們小纖,那就自己人,不用各桌敬酒了,咱們八個替你敬了。”
陸盼端著大碗,笑的痛快。
“哈哈,留著神智,晚上好洞房。”
那邊,道人長出了一口氣,放下酒壇,擦了擦嘴上、脖上的酒漬朝他們拱了拱手,轉身就走,跑到一處角落,左右看了看沒人注意,手掌運起法力點在丹田,往上一推,哇的一聲,口鼻噴出水來,就連耳朵都有水漬溢出,滴到肩頭。
“嘖嘖.....平日跟老夫拼酒,不要命似得,怎么今日不敢了?”
聽到這聲話語,孫迎仙嚇得打了一個激靈,轉身,就見蛤蟆道人穿著黑乎乎的短卦,坐在一張與他差不多大的小桌子旁,正慢慢磨著嘴里的紅燒肉,不遠還有一只花母雞刨著葉子,啄食蟲子。
見是老蛤蟆,道人松了一口氣,甩了甩袖子,靠著墻壁蹲下:“這么多人,挨個敬,本道還想洞房?怕是一覺就睡到明個兒去了。”
抹去下巴的水漬,朝蛤蟆道人揚了揚。
“看見沒,這是水,本道施了點法術,讓他們覺得是酒罷了。”
蛤蟆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到碗里,與米飯一起刨進口中,老神在在的擱下筷子,頗有些悠閑的架起腳蹼,懸在矮凳上一點一點的。
“那你還逼出來。”
“喝那么多水,不撐啊?!”
道人搖搖頭起身來,讓蛤蟆自個兒在這慢吃,提了酒壇又去周圍酒席敬酒,畢竟新郎官兒,不可能拋下賓客跑了的道理。
‘哼,老夫也當過新郎,神氣什么,唔......雖然只有一會兒罷了......’
蛤蟆想起岐山里埋著的女人,伸蹼將一旁探來腦袋的母雞推開,重新拿起筷子刨動起來。
轟隆隆——
雷聲滾滾而來,妖類最懼天雷,嚇得那只花白母雞撒著腳蹼驚慌的跑回籬笆小院去了,只留下蛤蟆道人捏著筷子,一臉肅穆的望著晴朗的天空。
“好端端的怎么打起雷,老夫豈會懼......不管了,先吃飯。”
蛤蟆張望了幾下,頭一埋,抓緊時間狂吃,過的片刻,才坐直起來,拍著肚子舔舔嘴,啪嗒啪嗒的踩著腳蹼,端了空碗又去盛飯菜,要給山上的徒弟帶去。
看了看高聳的山體.....蛤蟆道人掃過周圍,那母雞被雷給嚇跑了,還沒回來。
彼其娘之!
老夫豈不是要靠兩條腿走上去?
山麓上方,在風里搖晃的老松,擺動的枝葉忽然停滯,周圍刮起的狂風好似沒出現過一般,變得靜悄悄,連鳥鳴都在這方絕了蹤跡。
只有那云霧還圍繞通神陣旋轉。
下一刻。
盤坐陣中的陸良生心神收斂,意識回攏的一瞬間,睜開眼睛,陡然從地上起身,雙臂往外一震。
體內嘭的傳出巨響,旋轉的八幅畫軸嘩的一下收卷起來,徘徊的星云呈圓朝四面八方擴散,沖擊的氣浪,將附近林野都吹的狂亂搖晃。
“良生——”
斷崖延伸向下的山路上,蛤蟆道人捧著一碗飯菜氣喘吁吁的跑了上來,“.....看為師給你帶了好......”
話語還未說完,就見一輪白霧翻卷而來,眨了眨蟾眼,下一刻,跑動的短小身子瞬間被吹翻,亮著白花花的肚皮滾了兩圈,瓷碗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哪里來的大風。”
蛤蟆道人爬起來,見到碎成一灘的飯菜碗片,兩腮都氣的鼓出兩個小氣泡,“彼其娘之.....老夫端的飯菜。”
氣咻咻的跑上斷崖,臉上表情陡然一愣。
“成.....成了?”
陽光照破翻卷的云霧,一縷金輝灑去崖邊老松,落在懸浮的一道身影,猶如立在云海的神仙,周身靈氣圍繞,衣袍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