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谷考察人員在渤海沿岸漁村引起的騷動不是個例。
事實上,嘉谷農牧海洋事業部派遣出去的相關考察人員,足跡遍及渤海、黃海、東海沿岸,最遠的跑到了南海的北部灣海域。
這也實屬正常。今時今日的嘉谷,已經不再像是幾年前那樣,能夠不管不顧的只朝著一個方向去了。實地考察,也是為了就近搜集資料。
固定的產業需要固定的人員和固定的資金來維持,而新上馬的產業,人員和資金也永遠都是缺乏的。所以在“三百億海洋牧場”這樣的大計劃啟動前,籌劃再仔細也不為過。
海洋事業部在琴島的總部內,人人都一下子變得非常忙碌,恨不得連走路都要抓幾把風塞進口袋。
環境問題,資金問題,合作問題,管轄問題……一個個的被列出來,就像是一只只的小怪獸似的,每出來一個,都要折騰大家好半天。
這里面涉及到的資金,實在太多了。
嘉谷農牧目前已建成的數個海洋牧場,無不顯示出良好的盈利能力。盡管建設這些海洋牧場動輒需要數以億計的投入,但建成投產后,可以說每花費了1億元,每年它們產生的直接經濟效益可高達5.7億元。
所以按照嘉谷農牧的遠期規劃,計劃將海洋牧場覆蓋海域的面積增加至上萬平方公里,這是多大的前期資源投入……以及后續的蛋糕?
不管是公開的還是非公開的資料,置身于當地總是有好處的。
齊政剛從大型養殖工船“嘉海1號”回來,陳哲年首先就拿到了最早一批派遣人員的分析報告,來到辦公室里,遞給齊政,說道:“我們的考察人員在給漁民們講解漁業合作社政策中,有積極支持的,也有觀望或蠻不講理的。從比例上來看,大概是一半對一半吧。”
齊政訝然抬頭:“嗬,這個比例不低啊!”
要知道,嘉谷在水產行業的影響力遠遠不及在糧食種植上的影響力,嘉谷漁業合作社相比于嘉谷系種植合作社也是一個新面孔,能有一半的支持率,實在是出乎了齊政的意料。
陳哲年倒不算意外,緩緩道:“這說明了,不少漁民其實心里明白,退捕是大勢所趨。漁民轉產轉業,無論算國家的賬還是漁民自己的賬,都到了必須走這一步的時候。”
上岸、賣船、轉產轉業,在人海矛盾日益突出的今天,已經成為了越來越多漁民們必走的路。
他們憂慮的,無非是在海上飄了半輩子,自由慣了后能否適應岸上的“朝九晚五”?沒有其他技能的他們,上岸后如何繼續討生活?
父輩都是漁民的陳哲年也了解漁民的心思,他肯定道:“雖然上了岸,但他們并不想離海太遠。有合作社托底,相當于有了更好的‘靠海吃海’方式,看著吧,隨著時間推移,選擇支持我們漁業合作社的漁民更多。”
陳哲年的底氣來自于嘉谷的合作社體系。時至今日,所有人不得不承認,嘉谷集團和它的合作社體系,就引導弱勢群體“抱團取暖共謀出路”而言,真真是中國第一。
雖然之前一度引起“涉嫌壟斷”的爭議,但一個個加入嘉谷系合作社的社員,住進了一幢幢翻新的房屋內,開著一輛輛嶄新的小汽車,開啟了新的人生篇章,是做不了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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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于“自古行船半條命”的漁民來說,動心是遲早的事。
齊政翻著薄薄的分析報告,笑道:“這是個不錯的開局。”
不過,陳哲年顯然不是這么認為,他咳嗽一聲,道:“Boss,讓漁民們通過合作社入股我們的海洋牧場,是怕籌集的資金不足嗎?其實我覺得無需如此,從投資機構代表對海洋牧場的考察來看,資金問題不是最大的問題。”
說白了,將組建漁業合作社作為海洋牧場計劃的一部分,在陳哲年看來,完全是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了。
年初的合作社違約事件不就是證明了這一點嗎?人心越雜,越容易引起幺蛾子。
踏踏實實與大資本合作不香嗎?起碼越是大資本,越是注重契約精神。
齊政兀自搖頭道:“讓資金來源多元化只是其中很小的一個原因,關鍵之處在于,海洋牧場的大規模建設,絕不僅僅是一盤生意,更是涉及千家萬戶的現實生計問題。”
“我就說一點,現在我們的海洋牧場只有那么幾個,倒是容易驅逐不請自來的漁民。但如果按照計劃中海洋牧場覆蓋萬里海域,你怎么防?一邊是漁業資源枯竭,國家不斷壓縮海洋捕撈產能;一邊是70多米深的大海,有30多米厚都是魚……換做是你,會干一票不?就算你防護得來,也會疲于奔命。”
陳哲年愕然,他還真的沒有想到這種情況。
齊政略顯嚴肅道:“如果是在遠離海岸的海域建海洋牧場,或者以大型養殖工船為核心的深遠洋養殖‘聯合艦隊’,讓大資本主導投資都沒問題。但在近海的海洋牧場,我們必須做到‘與民共贏’!”
頓了一下,齊政意味深長的看了陳哲年一眼,道:“要不然,國家憑什么批準萬里確權海域給你?”
陳哲年的喉頭蠕動了兩下,也不吭聲了。
有一點他是明了的,萬里海域的海洋牧場,即使是企業行為,也脫不開國家力量。
不是說你建得好就能讓你“圈下”整片海域的,更別說是調動政府資源配合你的擴張了。
毫無疑問,他被齊政上了一課。
——嘉谷之所以為嘉谷,就在于有些底線始終不動搖。
好歹是嘉谷高層之一,這一點他是有體會且身體力行的。
譬如海洋牧場的“生態優先”底線。
老實說,嘉谷的海洋牧場建設中,若一味追求單一物種的養殖,可以肯定的說能較快實現增產,但與此同時也會對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帶來負面影響。
要實現生態優先,海洋牧場的建設主體就必須尊重海洋和大自然。嘉谷守住了這個底線,包括堅持“先場后牧”,即先搭建牧場,再合理牧漁;包括尊重“不請自來”的候鳥群……
不過大概是因為海洋事業部的生產基地大多遠離大陸,陳哲年對另一些底線體會不深。
譬如——與民生緊密聯系在一起。
嘉谷系合作社之所以成為“典型”,就是因為其不管怎么改變,都沒有把為農服務的宗旨改丟了,沒有把系統優勢、規模優勢改沒了,沒有把社有資產改少了,沒有把市場經濟前行的方向改偏了……
同理,在人與海洋關系逐漸失衡并不斷加速的時代節點,很多沿海地區的漁民都面臨著轉產轉業難題。通過引導漁民加入海洋牧場建設,壯大海洋經濟,是新時代“靠海吃海”之路。
這條路上,也許是有很多難過的關卡。但開始了,總比不做好。
想明白這點,陳哲年就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了。
他手上還捏著一個報告,低頭看了一眼確認,然后交給齊政,道:“如果從這個角度看的話,渤海是怎么都避不開了!統計結果顯示,渤海沿岸失海漁民再就業的迫切性最高……”
齊政接過報告,看完后沉吟起來。
如果僅僅是為了私利,諾大的中國領海內,海洋牧場建設選址的首選肯定不是渤海。
畢竟,目前中國已經建成的海洋牧場基本集中于黃海及其周邊,位于渤海的稍微成氣候的海洋牧場幾乎是全軍覆沒,說明各方都不想趟渤海這“渾水”。
但如果結合嘉谷必守的一些底線來看,正如陳哲年所說,渤海是避不開了。
“這樣也好。”齊政口中說著,心里加了一句話:避不開,那就再來個改天換“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