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海洋牧場建設,建立健康的生態系統,篩選適宜的生物修復種類開展規模化增養殖,可對水質和底質起到有效調控和修復作用……”齊政節奏緩慢的講述著自己的觀點。
在他的下方,是發改委胡副主任、環保部副部長、魯省馬高官以及魯省部分市委領導落座。
這是針對嘉谷海洋牧場計劃的一次小范圍討論會議。
海岸線長達3345公里,約占全國的1/6,海洋資源豐度指數全國第一的魯省,可能是國內最重視經略海洋、向海圖強的省份了,這一點從國內涉海科研力量初步呈現出的向魯省集聚的態勢即可看出。
同時,魯省也是渤海沿省之一。既然嘉谷的海洋牧場計劃避不開渤海了,那從最難的一塊開始挑戰吧。
嘉谷農牧選中了萊州灣。
“自古萊州灣,天下第一鮮。”
位于渤海南部的萊州灣,面積6000多平方公里,是山東半島最大的海灣。萊州灣水淺,水深多在15米以內,建港有困難。但有黃河、小清河、濰河、膠萊河等河流的淡水注入,帶來了大量營養物質,餌料豐富,是黃渤海主要漁業生物的產卵場和棲息地,是海珍品的天然搖籃,素有“黃金海灣”之稱。當地甚至有一個說法:如果萊州灣沒有魚了,那整個渤海灣就都沒有魚了。
可惜,那是“曾經”的萊州灣。
今天的萊州灣,是渤海三大灣中,海水環境污染程度最嚴重的一個海灣。
這一點是有官方數字佐證的。
根據國家海洋局2010年2014年海洋環境監測結果,萊州灣符合第一類海水水質的海域面積小于萊州灣面積的1,東西近岸地帶接近20的水域為四類和劣四類水質——根據我國海水分類標準,劣四類是被嚴重污染的海水。
干巴巴的數字可能沒有令在座人有太多感觸,而嘉谷私底下的調查就觸目驚心多了。
齊政看著下方的官員,這些也許代表了國內較重視海洋經濟開發的人,聲色清朗的道:“真正來自海上的污染只有溢油和海上養殖,而溢油是小概率事件,海上養殖規模有限;所以,萊州灣污染,90以上是陸源污染。”
“據萊州灣一些漁民反映,10年前,漁網扔到海里收起來,網絲還是白的;現在,拉起來的漁網成了黃色——沉淀物太多。”
“甚至不用出海,在漁港內都能明顯地發現水質的惡化:水色渾濁發黑,飄著垃圾和白沫。碰到上游開閘的時候,不要說水質,光氣味人就受不了。有時打漁跟著洋流走,海水一縷縷發紅,持續一兩個月。”
“這是我們的考察人員在萊州灣一處漁港看到的景象:連綿的化工園區,高聳的煙囪……到晚上的時候,隔著七八公里都能看到煉化尾氣燃燒形成的火炬,伴隨著砰砰的爆炸聲,跟放炮似的,很瘆人……”
隨著投影儀放出的一張圖片上,化工園區邊上矗立著“生態產業區”的標志,齊政諷刺一笑:“化工廠的污水排放之后,什么也不能長。附近漁民的感受最為深刻——除了人是喘氣的之外,沒有其他能喘氣的……”
“一個‘污水坑’,有什么魚能活下來呢?死絕了,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我說的話可能很不好聽,但如果不立即止住污水排入萊州灣,說什么都是廢話。”
齊政徐徐緩緩的聲音中,所有人都齊齊的坐直了身子,一些人的臉開始變色。
——瘋了嗎?
——他怎么敢?
——這是要挑事的節奏?
類似的想法紛紛在部分與會人員心中回蕩。
話是實話,但沒有人敢在領導面前這么直言不諱,說齊政不是要搞事情都沒人信。
一些官員的目光落在齊政臉上好奇的打轉,另一部分人偷偷瞄向在座的領導。
齊政的表情風輕云淡,絲毫不見當面告狀的心虛;領導們也很淡定,仿佛是在聽著外面的天氣很不錯,胡副主任還狀似無奈的翹了翹嘴角。
見狀,一些人精率先醒悟過來,原來,嘉谷的齊董,已經能和部級高官平起平坐了!
起碼,在這種私下討論的場合,齊政已經有足夠的底氣在部級高官面前暢所欲言了。
也是這個時候,他們才恍然想起,嘉谷已經是中國最大的民營公司。
在政治平穩的年代,經濟的價值愈發體現。一個價值幾千億元的公司,本身就是一項莫大的成就,而且比政治成就更容易擴散。
誰知道嘉谷體系的關聯公司有多少?誰知道嘉谷體系的供貨商有多少家?誰知道給這些供貨商供貨的農民有多少?誰知道嘉谷體系影響的就業群體有多大?
齊政也確實是鋒芒畢露,再沒有要有任何謙虛的意思。
站在稱王稱霸之路上往前沖,所有人都會看到你,再畏畏縮縮的藏著也是藏不住的。
齊政自然知道直言不諱會得罪不少人,哪怕是在場官員中,也有部分人此刻可能嘴上不說,但心里怕是將自己罵的狗血淋頭了——畢竟,他們也有份拍板支持在萊州灣周邊建設化工業基地的。
還是那句話,要想做事哪有不得罪人的。
當然,齊政此行并不是為了批判誰。
或者說,中國目前最需要的也不是“批判”,而是解決方案以及踏踏實實的落地——在這個時代,只會嘴上嗶嗶的人,實在太多了。
在齊政眼中,萊州灣沿岸布局密集的化工園區,對環境的威脅,不言自明。但是,這些產業也無一不是當地的支柱產業,如果統統否決了它們,不知道要砸掉多少人的“飯碗”。
“對于萊州灣沿岸工業的布局,一定要遏制高污染、高耗能企業的入駐,一定要加大排污口的垂直監測、加大對污染源的治理……我希望嘉谷能幫助解決部分問題。”齊政并不高傲,也沒有絲毫要謙卑的意思,道:“嘉谷能結合實際情況,在有條件的污水處理廠尾水排放口、河道岸線建設人工濕地,利用植物、微生物協同作用,實現對污水深度處理;實現水質凈化后,再流入萊州灣海域。”
如果僅僅這樣是不夠的,齊政心知肚明,在全世界都一樣,污染問題歸根結底也是經濟問題。
漁業是不向政府納稅的,而化工產業不同,能帶來大規模的投資和稅收,能迅速提高gdp,因此地方發展化工產業的動力遠遠大于治污,接收污水的海域也就成了犧牲品。
污染環境的“飯碗”不能端了,就需要涌現新的產業。
齊政無意讓萊州灣周邊的化工園區搬遷一空,這并不現實。他只希望當地政府看在“新產業”也能產生巨大效益的份上,能夠加大力度對污水處理體系進行完善。
齊政迎著各色復雜的目光,微微一笑,繼續道:“萊州灣海洋牧場只是一個引子,它能引導產業集群發展。以海洋牧場為核心,以萊州灣7處漁港為依托,嘉谷計劃建設集水產品集散與加工、休閑漁業和濱海旅游、集鎮建設和漁民轉產轉業為一體的海洋經濟發展集聚地和綜合體……”
如果說,齊政第一點說萊州灣污染的時候,部分官員還能笑著看他表演;聽到第二點“濱海濕地治污”以及第三點“海洋牧場經濟綜合體”的時候,他們的神色變得復雜了。
齊政不偏激,也不仇視化工產業,他只是強調對污水排放的處理。雖然這還是會導致一些高污染的企業無法落地,但已經是相對溫和的變革了。而且,人家還給出了輔助的解決方案,還能要求更高么?
如果僅僅是漁業,可能會有人覺得不值得這樣費心;但如果按照嘉谷的規劃,那就不是用一個“漁業經濟”就能概括萊州灣海洋牧場的價值的了。
神奇的,居然沒有任何人懷疑嘉谷能否做到齊政最后說的——“給我們一片海洋,許你們一個未來!”
實在是,嘉谷無往而不利的范例太多了。
齊政說完后,現場就陷入了靜默。
齊政本人是一點都不著急。萊州灣不行,還有渤海灣,還有遼東灣,而且相對污染程度更輕,總能找到一個讓嘉谷海洋牧場落地的海域。
首選萊州灣,只是希望能夠在渤海樹立一個最典型的海洋牧場范例而已——如果嘉谷連最棘手的萊州灣都恢復昔日的“黃金海灣”風采,渤海何處去不得?
官員們就各有各的思量了,但總結起來無非是一個問題:萊州灣將何去何從?
不少人都將目光瞄向正露出溫潤笑容的魯省大佬馬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