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的早上格外的清冷，明明昨晚的雪下到了別處，可兗州城內的氣氛卻是蕭殺一片。
大壯跟樹子兩個孩子被倒攢四蹄，扔在院子里，像極了待宰的豬羊。
一個滿臉臟胡須的丐頭，正手拿一根木棍一下一下地抽在兩個孩子身上。
每一棍都帶著風聲，落在人身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
“連個人你都看不住！連個人你都看不住！你還有臉活著！”
樹子長大了嘴在哀嚎，大壯卻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他媽的！氣死老子了！”
許是打累了，丐頭將手里的棍子隨手扔到了一邊。
屋子里看戲的幾個人揮手招呼他。
“不就是幾個孩子嗎！丟了就丟了唄，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這孩子就像土，一抓一大把！看你那氣急敗壞的樣子！”
“是啊！是啊！要我說干脆把這倆小子賣給黑窯，這樣得了幾個銀錢你老兄也可去喝喝酒！”
幾個人嘻嘻哈哈，隨手撿著花生米下肚。
丐頭啐了一口，走過來。
“直娘球的，你們知道個屁！那里面有一個女孩，我都跟老鴇子談好價錢了！二兩銀子呢！”
有人驚呼一聲：“二兩！真的假的，你個癩頭撿到天仙啦？”
“去，什么天仙，就是一個標志點的村姑。”
另一個人道：“那老鴇子干嘛給你二兩銀子？莫非是她得了失心瘋不成？”
這丐頭哼了一聲道：“是買去泡陰棗的！”
有人一陣淫笑，“哈哈哈哈！這不知是哪個大老爺想要嘗嘗鮮了！哈哈哈哈！”
幾個人放聲大笑，樹子艱難地扭過頭來看著大壯的腳底板問：“哥，他們在說啥呢？”
大壯臉朝下，呼吸急促，噴的地面上的土灰四散飄灑，聞言悶聲悶氣地說：“一群挨千刀的說的葷話，不許聽！”
“哦。”
樹子哦了一聲把頭抬起來一點兒，帶著哭腔道：“哥，我難受！”
大壯吐出兩個字來，“忍著！”
“忍不住啊！”
倒攛四肢，把兩只手跟兩條腿捆在一起，整個身子就得變成倒拱形，腰都要斷了！
還挨了一頓棍子，身上火辣辣的疼。
“忍不住也要忍！”
大壯說著話偏過頭去看墻角，他不能讓自己仇恨的眼神被丐頭他們看見，這些家伙就不是人，稍有不爽就會往死里打人。
他在這些王八羔子手底下討命，活了三年了，見過不少硬氣的孩子被他們禍禍。
反抗得不到救贖，只能招來死亡！
瞎眼的，脖子斷掉的，腦袋里插著針的死孩子他見過無數次了。
連破席子都沒有，直接扔在路邊，自然會有面目麻木的收尸人拖走扔去亂葬崗喂野狗！
那種眼睛是赤紅色的瘋狂野狗，大壯曾經遠遠地見過。
那一次，他想幫最好的朋友挖座墳安葬，夜里一個人偷偷鉆狗洞，拿著一根木棍子跑到亂葬崗的時候就看見了它們。
瞪著赤紅色的眼睛，在月色下聚攏成一堆，正在爭食他朋友的尸體。
他膽怯了，手里攥緊了木棍，大氣不敢喘一聲地趴在土堆后面，看著這些骯臟瘋狂的畜生，在月色下瘋狂撕扯，互相打斗。
到最后，等野狗群散了，四周聽不見狗吠聲的時候，他才敢走過去……
捧著一地散亂的帶血骨頭，他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是傻傻地把它們聚攏成一堆，捧過朋友的頭骨放在最上面。
直接伸手去挖坑，他打算原地挖一座墳包出來，但剛挖兩下，手就觸碰到了一根腐朽的白骨……
亂葬崗！亂葬崗！
居然沒有一處干凈的土地可以讓他安葬朋友，他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小蝶，小童，鈴鐺，憨頭，糖葫蘆！你們還好嗎？”
大壯睜著一雙血紅眼睛斜視蒼天，在心里咒罵，“賊老天！你不開眼啊！”
宋立輝是被搖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見一張鬼臉……
“啊！”
嚇了一跳，心臟砰砰的，等看清楚是劉小皮了，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干嘛！”
劉小皮見這小子沖自己吼，發起床氣，面具后面的臉垮塌一下拉了下來，改拿腳踹，“起來！”
宋立輝被踹了一腳，算是徹底醒過來了，立刻想起來誰是老大了。
嘿嘿賤笑著，連忙道：“哥！哥！別踹了，我這就起！”
劉小皮點點頭道：“穿快點，一會兒你給孩子們送飯，我出去一趟。”
“哦，哥，你去哪兒啊？”
宋立輝揉著腰爬起來，開始穿褲子，昨晚沒睡好，腰疼。
地面不僅硬還涼，這腰又困又乏……
“我出去買衣服去。”劉小皮說著就往外走。
宋立輝還有些迷糊，發傻問：“哥，你給誰買衣服啊？”
“你說呢！”劉小皮也有點火氣，他腰也疼，“給那五個祖宗唄！”
宋立輝明白過來了：可不嘛，孩子們臟衣服一扔可就沒衣服穿了。
劉小皮突然想起來了，囑咐道：“等他們吃完飯了，你就燒一鍋開水，把地燙一遍！”
“為啥？”
宋立輝疑問道。
劉小皮說：“那些孩子的臟衣服昨晚忘了扔出去，今天我才看見那上面有虱子爬！”
“啊！”
宋立輝打了個激靈，立刻下意識去撓自己的頭發……
劉小皮無奈地搖搖頭，走了出去，只是他也在下意識地撓頭發。
等他發現的時候，心里打定主意，等回了家一定要用鹽水洗澡！
他走了，宋立輝穿戴好了，一臉懨懨地走去廚房準備做飯，走進去才發現灶上飯早就好了。
心里嘀咕了一句，哥真的挺靠譜的，就準備舀飯了……
這邊還沒拿起勺子，就聽見孩子們的屋子里傳來一聲嚎哭聲。
扔下勺子，氣急敗壞地跑去看發什么了什么，宋立輝像個老媽子一樣，嘴里喊著，“怎么了！怎么了！大早上的嚎什么嚎！”
等進了屋子就看見四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
為啥是四雙呢？因為還有一個閉著眼睛哭的哇哇的！
哭的是那個最小的女孩兒小蝶，大女孩兒正在哄她，看見宋立輝進來了，膽怯地縮進了被子里。
宋立輝問她，“怎么回事兒！”
這兩個女孩兒是睡一起的，小的那個哭的恓惶，只好問大的這個了。
大女孩兒眨眨眼不好意思開口，宋立輝不耐煩地又問了一句，“說啊！怎么回事兒？”
大女孩兒這才弱弱地說：“她……她尿炕了……”
“啥！”
宋立輝驚呼一聲，沒哭的四個孩子齊齊抖了一下，他們覺得這個大哥哥是生氣了，心里開始擔心會不會趕他們走啊～
宋立輝一臉懊惱地走出去了，在幾個孩子擔心的心情下又抱著一床被子走了回來。
這是劉小皮昨晚蓋的，走到床邊把被子扔上去，呲著牙對大女孩說：“抱著她換被子！”
大女孩兒點點頭，就打算出來，宋立輝把頭扭向三個男孩兒，怒喝道：“把頭轉過去！誰敢看我打誰屁股！”
說完背對著兩個女孩兒揮揮手，自己盯著三個小子不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