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仆從從鼻孔里哼出一口氣,似乎對于陳修如吩咐般的語氣很是不滿,他是那位俊逸少年的奴仆,是圣人門下的狗。而圣人門下的狗,凡人便應當恭恭敬敬、誠惶誠恐地跪伏。
原先自家主人招攬白三云時,他便對這些想攀高枝的家伙不屑鄙夷至極,如今雖然對象換成了陳修,但那份根深蒂固的鄙夷卻不會消失。至于方才陳修闖過死生兩渡的恩德……在他看來卻也沒什么了不得,畢竟他是見過圣人的人物,見了那樣的人杰,其余人便再也不能入眼。
雖然如此,主人的命令畢竟不能違背,仆從一路領著陳修在人群中穿行,但凡有碰見陳修者紛紛恭敬地行禮,哪怕是尊者也祠內山姆,對待陳修和煦如春風。
他們倒并非所有人都是知恩圖報,感激陳修的救命之恩,而是知道這闖過死生兩渡的少年前途遠大,是注定要記載在史書上的人物,日后的路途注定輝煌璀璨,因此提前與他打好關系。
至于陳修殺死方山岳一事,眼下自然無人再提起了,陳修的確破壞了規矩,但那是尊者與普通修行者之間的規矩,對于超乎階級者顯然便不再適用,就如同那位俊逸的少年同樣并非是尊者,可又有誰敢對他不敬?連尊者都只能做他的奴仆。
不消片刻陳修便見到那俊逸少年,這位北斗大圣的子嗣卻與其仆從們截然不同,顯得彬彬有禮,臉上帶著溫和甚至有些謙恭的笑,將禮賢下士四個字貫徹到了極致。
“在下北真,見過道兄。”
那少年行禮時彎腰極深,一絲不茍地模樣令周圍奴仆冷哼一聲,顯示對于嫉妒非常。
陳修也不卑不亢地朝他一禮,正欲說話時,目光忽然流轉到白三云身上。
兩人目光對撞,陳修察覺到白三云眼睛里的灰暗與絕望,有心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沉默。
他自然明白白三云的情形,秦七方眼下還氣急攻心昏迷未醒呢。
陳修本可以出言點醒,振奮白三云的精神,只是仔細想來,或許這樣的結果也并非一件壞事,白三云不再修行,只做個恬淡富家翁也不見得便壞到哪去。
白三云悠悠一聲嘆息,沒有說話,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這是兩人的最后一次相見。
不過以后白三云還將從各種地方得知陳修的訊息,有些光輝璀璨的星辰屹立在天幕上,注定要綻放出萬般光輝,便是不抬頭也會被那樣的光輝刺傷眼睛,這是不得已的事。
而對于陳修而言,這便的確是他與白三云最后的交集了。
從此之后,這位來自蒼藍星域黑市的梟雄不會再以任何方式出現在陳修的人生。他只是陳修記憶長河中的一縷浪花罷了,在波濤洶涌的廣闊河流中短暫片刻的起舞,然后便消弭、平靜,在寬闊難以望到盡頭的浩瀚河流中,只能用微不足道來形容。
對于白三云的離去,北真倒也并不如何在意,事實上,他心中對于白三云的興趣已經消磨殆盡了。
“道兄找我來是……”
陳修開門見山,談話之間的彎彎道道他向來是不喜歡的。
“道兄倒真是急性子。”
北真郎笑一聲。
事實上,陳修倒并非是什么急性子,在某些事情上他愿意慢吞吞地等待,愿意為了在一些人看起來微不足道的事情上花費無數工夫,一切,只看需要等待的那件事值不值得。
至于這些客套之類的廢話,在陳修看來自然是全不值得了,只要實力足夠強大,就算是個啞巴也會有無數人趨之若鶩,若是濫竽充數,便是舌燦蓮花也難堪大任。
而北真自然明白陳修是前者,因此卻也絲毫不惱,微笑著繼續道:“我請道兄來,是為了與你合作。”
陳修一語不發,靜靜等待他繼續。
“道兄雖然天賦不凡,但畢竟年紀尚小……恕在下直言,甚至連尊者境界都不是。眼下眾人對你千萬般的感激,可到了真正均分利益面前,又有誰會在意這些恩惠?”
陳修知道,北真所說的都是事實,在利益面前再大的情分都不值一提,究其根本,自己的確是個連尊者境界都沒有達到的普通修行者罷了。
“而在下不才,麾下倒有幾位尊者,若是陳兄與我合作,到時你我二人福禍與共,所得之物盡數均分,豈不是雙贏的大好事?“
陳修知道,北真口中說是雙贏,其實隱藏在言語下的臺詞是自己占了便宜,畢竟在北真看來,以自己的能為又能得到多少寶物?他這是在將造化往自己手中硬塞。說是合作,其實是在用利益拉攏自己罷了。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
陳修平靜問道,天底下沒有白吃午餐這個淺顯易懂的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
北真笑道:“什么都不必。”
陳修明白過來,這位北真是知道自己天賦不俗所以才用利益拉攏,這是人情債,天底下一等一的難以償還。
他正欲言語,忽聽得一道粗壯聲音道:“公子……豈可如此?憑什么要將千辛萬苦取來的東西送給這小子?這樣的蠢貨能有什么本事?依維柯哪來他之所以能通過死生兩渡,也全然是運氣而已。”
陳修循聲望去,知道開口者正是那位將自己帶到北真面前的奴仆,這奴仆對自己早有惡意,此刻開口倒也不出陳修的意料。
就在這時,忽聽得砰一聲響,陳修詫異望去,只見北真臉色鐵青,狠狠一個巴掌排在那奴仆臉上。
那奴仆受了這一掌,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心頭萬般發怒卻不敢發作,只得狠狠地盯了陳修一眼。
“還敢放肆!”
這一眼換來的是又一個巴掌,北真怒罵道:“你是什么東西,也敢在陳道兄面前大言不慚?誰給你的膽子?難道出自圣人門下,便可以目中無人了不成?”
“不……不敢……”
那奴仆唯唯諾諾地應道,他在普通人面前囂張跋扈,可在北真面前卻連個屁都不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