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宮中過得有些冷清。
鄭皇貴妃被軟禁在鐘粹宮,壽寧公主在公主府不得進宮。后宮嬪妃們如今一個比一個老實安分,宮宴上空前的和諧。
新年元日,宣和帝領著一眾皇子和朝中百官進太廟祭天祭祖。大雪后天寒地凍,宣和帝在外站了半日,正午宮宴時便有些不妙,身體一陣陣發冷。
宣和帝不愿表露出來,硬撐到了宮宴結束。
趙公公心中憂急,早已暗中令人去送信給杜提點和程錦容。
待宮宴散后,宣和帝面色已經泛紅。
大皇子二皇子都坐在宣和帝身側,都將宣和帝的異樣看在眼底,不約而同地起身“兒臣扶父皇回保和殿。”
大皇子以眼角余光瞥了二皇子一眼。
二皇子回以挑釁的一瞥。
四皇子五皇子慢了一步,也不敢和兩位兄長相爭,心里頗有些遺憾。
就聽宣和帝低聲道“不必了,小六,你來扶朕回去。”
大皇子二皇子“……”
大皇子二皇子笑容同時一僵。四皇子五皇子迅速對視一眼。總之,一個個面色都很微妙。幾雙眼睛,刷地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如今大有長進,在兄長們或眼熱或嫉恨或不善的目光下起身,走上前扶住宣和帝的胳膊,低聲喊了一聲父皇。
宣和帝嗯了一聲,借著六皇子一托之力,站了起來。
六皇子還是單薄的少年身形。不過,這半年來,他個頭躥高了不少,俊秀的臉孔越來越沉穩自信。一眼看去,已隱約有了令人誠服的氣度。
每晚在保和殿伺候筆墨,得宣和帝親自教導,時有和朝中重臣見面說話的機會。耳濡目染的熏陶下,六皇子成長的速度十分驚人。
二皇子盯著六皇子和宣和帝的背影,目中閃過一絲怨毒。
大皇子也是一肚子嫉恨惱怒,不過,他城府比二皇子深得多,并未表露出來。甚至笑著對二皇子說道“有小六照顧父皇,你我倒是清閑了。”
二皇子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應道“大皇兄說的是。”
大皇子又道“邊關連連傳來捷報。看來,邊關戰事很快就平定了。唯一可惜的是思蘭表弟,被賀祈斬殺于刀下。壽寧到現在還被瞞在鼓里。要是被她知道此事,不知會如何傷心鬧騰。”
一提元思蘭,二皇子的面色陡然陰沉下來。
他早料到元思蘭有去無回。卻未想到,賀祈竟當著眾人的面一刀殺了元思蘭。這個賀祈,一心捧著小六,根本沒將壽寧公主放在眼底,更沒將他放在眼里……哼!
元思蘭被殺一事,絕不能讓壽寧公主知道!否則,一定會鬧出亂子來!
大皇子挑唆了一回,郁悶的心情稍稍好轉。
二皇子也不是善茬,很快張口回擊“大皇兄,鄭婕妤一直在鐘粹宮里‘養病’。如今也有小半年了吧!你何不求一求父皇,去鐘粹宮探望鄭婕妤?到底是新年,鄭婕妤獨身一人在鐘粹宮里,豈不冷靜寂寥?”
這一席話,果然說中了大皇子的痛處。大皇子的臉色難看起來。
一旁的四皇子,目中閃過怒色,硬邦邦地說道“我和大皇兄每次求情,都被父皇怒責。此事二皇兄心知肚明,現在何必說這等風涼話!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只盼著二皇兄一帆風順,不要有失意失落之時!”
“不過,想來這也是不太可能了。同為嫡出的皇子,父皇這般寵愛小六,二皇兄倒成了添頭。別說二皇兄心里不痛快,就是我看在眼里,也替二皇兄著惱啊!”
最后幾句話,說得何其刻薄!
二皇子怒目相視“你說什么!誰是添頭!”
四皇子陰陽怪氣地一笑“實話總是難聽些,二皇兄不樂意聽,我不說就是了。”
大皇子立刻假惺惺地打圓場“四弟隨口說笑罷了,二弟胸襟寬廣,就別和他斤斤計較了。”
大皇子四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彼此間雖也有些不痛快。不過,對著二皇子的時候立刻站在同一陣線,一致對外。
二皇子被氣得面色鐵青,冷笑連連,扔下一句“我去椒房殿陪伴母后。”然后,便拂袖而去。
大皇子四皇子聯手占了上風,心里也沒痛快到哪兒去。二皇子再不受寵,親娘到底是中宮皇后。
他們的生母,卻徹底失了寵,不但不能給他們助力。倒是牽累了他們兄弟兩個。
大皇子四皇子心里都有怨氣,這層微妙的心思當然不能說出口。兄弟兩個互相使了個眼色,一同聯袂離去。
五皇子從頭至尾袖手旁觀,看了一場好戲。心里也不是滋味。
兄弟們彼此較勁爭鋒,口舌相爭,竟沒有一個帶上他的!
他就那么不值一提嗎?
外面冰天雪冬寒風如刀,保和殿內卻是暖如春日。
身無力的宣和帝躺在龍塌上,雙目微閉。
六皇子滿目憂急,急切地看著程錦容。
程錦容依舊是那副鎮定自若的神情,為宣和帝診脈后,和杜提點低聲商議幾句,提筆寫了藥方。
六皇子忍不住張口問道“程太醫,父皇的龍體可有大礙?”
程錦容面不改色地應道“皇上受了寒氣,發了燒,喝下湯藥捂一捂出一身汗,退了燒就無礙了。”
六皇子這才松了口氣。
程錦容心里暗暗嘆了一聲,和杜提點對視一眼,心里涌過彼此心知肚明的唏噓。
宣和帝的身體實在虛弱,再如何精心照顧,也免不了三不五時地病一場。不是什么大病,卻也如抽絲般消耗著宣和帝的元氣和精力。
如此下去,宣和帝的壽元也會大大受損。
直白一點來說,長命百歲想都別想了,能活到六皇子大婚生子,就算不錯了。
當然,這等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過了片刻,裴皇后也來了。
宣和帝這一病,就是十余日。
直至上元節前一日,邊關送來的戰報送至宣和帝御前。宣和帝看了戰報后,龍心大悅,大笑了三回,不必喝藥也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