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兩位先生請進來。”井中月下令道。
“是!”
片刻后,進來了兩個人。
其中兩個人云中鶴見過,都是井中月的幕僚,全部都是書生打扮。
“這兩位是我城主府的幕僚,陳臨,于燈兩位先生。”井中月介紹道。
“拜見城主。”兩位幕僚躬身拜下。
但是這二人對云中鶴完全視而不見。
盡管他們已經知道了,這一次云中鶴立下了大功,就是靠他征服了寧清,進而修改了報告內容,這才使得裂風谷躲過了這次制裁。
但是在他們眼中,云中鶴依舊是那個不學無術的乞丐混混。
騙財騙色,坑蒙拐騙,完全是雞鳴狗盜,上不了臺面的下賤胚子,就算功勞立得再大又如何?
我等讀書人,不屑與之共處一室。
人來齊了,井中月這便要開始對云中鶴進行謀略上的考驗了。井中月也非常希望給云中鶴一次機會,從騙財騙色的小白臉,變成一個智囊軍師,這樣才真正有前途,能夠登上大雅之堂。
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也只有登入大雅之堂的云中鶴才有資格迎娶井中月。
但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想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啟稟主君,左岸先生到了。”緊接著,外面傳來了一名武士的聲音。
“左岸先生?”井中月驚愕。
然后,她立刻起身迎了出去,而那兩位幕僚趕緊緊隨其后,甚至還沒有出門,腰就已經彎下來了。
顯然,這位左岸先生的份量很重,地位很高啊。
片刻之后,井中月迎著一個老者再一次進入城堡之內。
來的這個老者穿著麻布袍子,枯瘦身體,頭發昏黃,唯有一雙眼睛黑暗明亮,閃爍著深不可測的光芒。
井中月道:“左老,您不在家中靜養,急匆匆來這里,所為何事?”
老者左岸道:“今日對裂風谷太關于重要了,我不得不來。”
井中月朝云中鶴介紹道:“這位左岸先生早年間就跟隨我父親,如今裂風谷的基業,左老居功甚偉。”
云中鶴明白了,這陳臨和于燈頂多只是幕僚,而這位左岸先生是裂風谷真正的軍師。
他雖然沒有官職在身,但是地位一點都不亞于裂風令聞道夫,甚至還在對方之上。
“左老,請坐。”井中月道。
左岸軍師道:“主君請。”
然后,云中鶴與陳臨,于燈三人站著,井中月和那位左岸先生坐著。
………………
接下來,井中月將今日之事詳細告知。
今日洗玉城少主莫秋反應極其奇怪,寧清的報告如此偏激狹隘,完全偏向于裂風城,井氏不但絲毫沒有懲罰,反而還有補償。
而秋水城卻要遭到全面制裁,要知道秋水城是洗玉城莫氏家族的附庸,莫秋為何不阻止,反而贊同這份報告,并且全力促成對秋水城的制裁。
這一點實在太匪夷所思,可以說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
根本不知道莫秋要做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此人謀略很深,心思歹毒,今日所謂肯定有巨大陰謀。
井中月道:“莫秋今日之舉動必有陰謀,諸位請為我分析,如何透過迷霧,洞悉他的險惡用心,進而運籌帷幄。陳臨先生,你先說。”
幕僚陳臨起身,躬身行禮道:“主君,左老,屬下覺得這是莫秋以退為進之計,先麻痹我們裂風谷,等我們再露出破綻,再一擊致命。”
井中月道:“于燈先生,你說說看。”
幕僚于燈站起,躬身行禮道:“主君,左老,我覺得這是莫秋緩沖之計。”
井中月道:“繼續說。”
幕僚于燈道:“因為山谷城堡距離我們太近了,我們的一千多軍隊就在不遠處,他怕我們魚死網破。所以他先承認了這份報告,把寧清大人先騙回大西城,那里才是諸侯聯盟大會的地盤。到了那里之后,他們就會想辦法逼迫寧清改口,或者用把柄威脅寧清,或者索性毀掉她的名聲,總之就是要將這個報告重新改回去,進而制裁我們。”
“兩位先生分析都有一定道理。”井中月又道:“云傲天,你來說說看。”
對云中鶴謀略智慧的考驗來了。
然而此時云中鶴站著一動不動,反而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他在回憶今天的每一幕,尤其是莫秋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有兩點非常奇怪。
第一,看洗玉城主簿言若山的表現,莫秋手中好像有寧清的把柄,卻完全不用。
第二,莫秋非但承認了寧清的報告,而且還主動提出要對秋水城進行制裁。
尤其是第二點,實在是太怪了。
莫秋他甚至把制裁的內容都說出來的,一是賠款,二是逼迫秋水城裁軍,甚至要讓諸侯聯盟駐軍秋水城,監督丘氏家族。
他這是要做什么?
太離奇了啊!
井中月見到云中鶴毫無反應,直接道:“云傲天,你睡著了嗎?”
云中鶴忽然猛地睜開眼睛,然后他非但沒有說話,而是朝著里面的房間走去,拿出來一疊報告。
“主君,請你屏蔽左右,有些絕密不能讓他人知道。”云中鶴道。
這話一處,頓時兩個幕僚臉色一變,這個云傲天太混賬無禮了,這是你囂張的地方嗎?
左老軍師還在呢。
井中月絕美的面孔也籠罩上了一層寒霜,但還是揮了揮手道:“兩位先生請出去,左老留下。”
頓時,兩名幕僚憤恨離去。內心不屑之極,主君真是瞎了眼睛,竟然想云傲天這等卑賤乞丐問計。
“云中鶴,我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井中月道:“你說自己有謀略之才,我愿意給你這個機會,左軍師就在這里,他是真正的謀略大才,你有什么才華就表現出來吧?”
左軍師也靜靜等待云中鶴的表現。
井中月道:“云中鶴你發什么呆?說啊,莫秋為何會有今日詭異表現。”
云中鶴不斷地翻看裂風城松開的報告,一目十行,看得非常非常快。
然而看到某一份報告的時候,忽然臉色劇變,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云中鶴,你雖然立了大功,但我這個人賞罰分明,小心我將你吊起來抽五十鞭子。”井中月冷道。
云中鶴目光望向井中月道:“主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我裂風谷即將大禍臨頭了。”
云中鶴的口氣非常驚悚,但聽上去非常像是他算命的那一套。
一般算命先生先是聳人聽聞,嚇得你一愣一愣的,然后再誘騙你花錢,他再教你如何破解災難。
而云中鶴此時的表現和算命先生是一模一樣的,那么浮夸,那么一驚一乍。
井中月二話不說,直接從房間角落里面找出一個鞭子。她賞罰分明,說要抽鞭子,就一定要抽。
“主君,我們中計了。”云中鶴望著井中月道:“這個莫秋極其厲害,他的詭計真是一環接著一環,讓人防不勝防。”
井中月一愕道:“云中鶴,你認真的?”
云中鶴道:“主君你想想看,他看上去完全有把柄能夠威脅寧清,卻完全不用。”
“秋水城明明是莫氏家族的附庸,今日莫秋非但不幫忙,然而落井下石,要嚴厲制裁秋水城,這是為何?”
“這不僅僅是要表現諸侯聯盟大會的公正無私,更重要是為制裁我們做鋪墊。秋水城犯錯要制裁,那如果裂風谷犯了很大的錯誤呢?更加要制裁。”
“這段時間,我們都把目光凝聚在寧清身上,都在這份調查報告上,從而忽略了其他地方。所以莫秋完全聲東擊西,在其他地方給我們致命一擊。”
“他會攻擊我們的什么地方?我們的命根在什么地方?在白銀領和蘭田領。”
“白銀領的鹽產量占據七成左右,所以肯定是白銀鹽井出事了。”
“如果我所料不錯,我們的核心要地白銀領,白銀鹽井出事了。”
“我們的鹽可能吃死人了,而且死了很多人,這樣就能給我們帶來天大的麻煩。”
“不,不僅僅如此。莫秋的手段會更加狠辣,還會發生什么事情?”
云中鶴開始自問自答。
“對,可能鹽井還會塌方,這才是殺死更多人的辦法,然后把罪責推到我們頭上。”
“主君,我們立刻回裂風城,立刻回去。”云中鶴道:“現在就回去,一分一秒都不要耽擱。”
井中月和左岸軍師盯著云中鶴良久,覺得他的話完全匪夷所思,絲毫沒有道理啊,你就靠著幾張裂風城送來的報告?
那些報告我們也看了啊?沒有發現什么端倪啊。
你云中鶴憑什么斷定白銀礦井會出事?而且還算出毒鹽吃死人,鹽井塌方?
你以為你云中鶴是神嗎?實在太荒謬了。
云中鶴道:“走,主君現在就走,返回裂風城,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井中月望著云中鶴良久,然后點頭道:“好,我們現在就回去。”
盡管她完全不信云中鶴的話,但還是愿意給他一次機會。
云中鶴不斷轉圈道:“希望還一切還來得及,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然后井中月真的翻身上馬,僅僅帶著二百名騎兵,立刻離開了城堡,要用最快速度趕回裂風城。
而陳臨和于燈兩位幕僚,還有左岸軍師則被留下了,明日跟著大部隊回去。
…………
巨大的馬車內,云中鶴和井中月對面而坐。
“主君,你這么信我嗎?”云中鶴道:“我說讓您回去,您就回去?”
井中月道:“我不相信你,只是依舊愿意給你證明自己的機會,但如果你錯了,以后就乖乖去騙財騙色,什么謀略,什么智慧,什么娶我,休要提起。”
一行二百騎兵,拼命狂奔,行進幾十里。
在馬車內,云中鶴繼續最近裂風城送來的各項報告,尤其是黑血堂,還有錦衣司送來的報告。
他閱讀的速度非常快,一目十行,差不多看了上百份。
當看到某一份報告的時候,云中鶴臉色徹底煞白。
這份報告寫了很多事情。
其中一件是九天之前,白銀鹽井發現了兩名童工。
第二件事是在十二天之前,白銀礦井忽然多了幾具狗尸,死因奇怪,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時間竟然過去了九天和十二天,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足足好一會兒,云中鶴道:“主君,不用急著趕回去了,可以停下來了,返回野豬領城堡吧。”
井中月絕美的面孔一變。
云中鶴,你不要太過分,你真是活膩了嗎?
她覺得自己這個主君,已經算是非常好的了,愿意給臣屬機會。
你云中鶴聳人聽聞,一驚一乍,說要讓我最快速度趕回裂風城,我井中月立刻拋下大部隊,甚至把左岸軍師都拋下不管,一路狂奔返回裂風城。
要知道我井中月已經幾天幾夜都沒有休息了。
而現在已經奔出幾十里了,你又忽然改口,說不用回去了,要返回野豬領城堡?
你把我井中月這個主君當成什么了?你就真當我不能懲罰你嗎?
但是她還是強忍著怒氣,淡淡道:“云中鶴,請你給我一個理由,不然我真的要對你執行軍法了。”
“主君,來不及了。”云中鶴道:“莫秋已經得逞了,大禍已經發生了。如果我沒有猜錯,我們的鹽吃死了很多人,我們的白銀鹽井出現了巨大的塌方,死了更多人。”
“主君,我們這次要面臨的是前所未有的滅頂之災,絕不僅僅是制裁那么簡單了。”
井中月覺得匪夷所思,云中鶴僅僅只是看了一份報告,就判斷莫秋的具體陰謀是什么?判斷裂風谷的鹽吃死人,判斷白銀礦井塌方?
實在是太裝神弄鬼了,太裝腔作勢了。
井中月拿過那份報告,這只是一份非常普通的匯報,就說黑血堂武士秘密巡視白銀鹽井的時候,偶然間發現了兩個童工,但已經被及時送回家了,鹽井相關主管還是被鞭笞罷職了。
這種事情之前很常見的,不知道發生多少次。井中月上位之后,嚴厲杜絕使用童工,這類事情就幾乎沒有了,時隔半年多又出現了一次。
而且這份幾千字的報告中,關于童工之事也僅僅只是提到了半句而已。
還有另外幾句,就是鹽井附近發現了一些狗的尸體。
云中鶴就憑著這幾個字,斷定白銀領的鹽井出大事了,而且裂風谷要面臨滅頂之災?
他要么是神仙,要么就是瘋子。
但云中鶴可不就是瘋子嗎?瘋言瘋語的,一旦進入自我的世界,完全不可自拔,真的把自己當成了能掐會算,智近乎妖的軍師了。
“如果我沒有算錯,災禍已經發生了,我們想辦法面對吧,這會是幾年以來,我們裂風谷最大的危機。”
“莫秋此人太狠毒了,毫無人性。這次會死多少人?幾百個,上千個?”
云中鶴不斷嘆息,在井中月眼中,他就是一個瘋子,瘋言瘋語。
井中月見之,不由得內心嘆息:真是……可惜了。
井中月也不想云中鶴只是作為一個騙財騙色的小混混,真的希望他有大才,這樣才能登堂入室。
騙財騙色小白臉永遠上不了臺面的,永遠只是一個卑劣下賤之人。
“云中鶴,我給過你機會了,但你沒有抓住,你注定是不堪大用之人。”然后井中月就要在心中劃掉云中鶴的名字。
然而!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由遠而進。
“前面是主君嗎?我是冷碧,我是冷碧。”
黑血堂之主冷碧的聲音,沙啞而又激動,甚至帶著一絲惶恐。
井中月心臟不由得一跳。
真的出大事了,絕對出大事了。
否則冷碧也不會親自拋下裂風城的一切趕來。
下一秒鐘,冷碧直接沖入了馬車之內,顫抖嘶聲道:“主君,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們販賣出去的鹽有毒吃死了幾百人,諸侯聯盟商會,官員,多國商人因此前來秘查我們白銀鹽井,想要找到毒鹽真相。”
“結果我們白銀鹽井離奇發生塌方,死了一千多人,里面還有一百名童工,最小的才六歲。”
“我們嚴令鹽礦內不得用任何童工,哪怕一個都不行。完全不知道這些童工是從哪里來的,他們是怎么進入鹽井的。”
“我們鹽井明明很安全的,不知道為何會爆炸塌方。”
“更嚴重的是這些前來秘密查訪的人,也大多全死了。”
“他們有南周帝國的商人,大贏帝國的商人,大涼王國商人,諸侯聯盟官員,諸侯聯盟商人,總共近百人也死在里面。”
真正的滅頂之災啊,賣出去的鹽吃死了幾百人。
非法雇傭童工導致塌方爆炸,死了一百多個孩子。
一百多名前來秘密調查的商人和官員也死了,這個罪名天大了。
原來,這才是莫秋的毒手,太滅絕人性了。
但是詭異的是,云中鶴猜測全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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