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紹安才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醒來。
顏先皺眉，就這么凝視紹安流滿汗液的臉龐：“你的樣子，像是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嗎？
紹安呼吸一窒，想到了掙脫幻覺前，那條噴射海洋汁液的觸手，直直鉆進了自己喉嚨的畫面，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況且，胃袋里那團滑不溜秋，正不斷散發熱量的東西，告訴他這一切似乎并不是幻覺！
“嘔——”嘴巴張大了，手指就要去摳。
這時。
紹安身體再次顫了顫。
肚子里藏有活物的感覺，瞬間消失了，那東西在他胃袋深處，融化開來，熱量開始從胃擴散到其它器官，緊接著食道腸道都熱乎乎的，有午后睡在躺椅上被陽光直射的溫和溫暖之感。
轉瞬間，口腔也被身體深處反哺的熱流，滋潤到暖洋洋的。
嗅覺，味覺，聽覺……
這些感官，似乎一下得到洗禮變得敏銳。
“……好神奇的鮮味！好神奇的料理！”紹安下意識地評價說，鼻子嗅著，又舀了一勺的面筋湯。
這回紹安沒急著吃，仔細打量勺子上的湯汁。
尤其是那一條煮到膨潤的白色面筋。
熱霧彌漫中，視野看見的“面筋”，隱約與腦子里，那種噴射海洋汁液的觸手，漸漸的重合了。
果然！
紹安心中驚嘆。
實際上，廚師賦予料理的思想，就和詩人畫師類似，總要有寄托意象的事物，換句話說，他品嘗時候的所見所聞，不可能是毫無根據的虛妄想象，再如何天馬行空也是建立在了素材的基礎上。
只是紹安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賦予“面筋”那些惡心的觸手畫面。
要是夏言聽見了紹安的心里分析，肯定瞪眼，哈一聲，腦門掛問號。
面筋與觸手什么的，回答錯誤！
真相是，熬煮海鮮湯底的，唯一的那樣食材……
‘無盡鮮味的魷魚腳’，這才是真相。
“呼，不錯不錯，一次成功使用怪異食材的案例啊！”夏言嘴角勾起。
當初在菊下樓門口，開寶箱開出一小截魷魚腳，他還以為是系統的惡搞，可返回本鋪嘗試性的熬煮了一鍋湯，顏先那天又恰逢其會，吃了海鮮湯和手工面的簡單菜品，并給予他熬煮高湯的食材不可思議這個評價時，夏言才知道自己撿到寶貝了。
夏言這，自我感覺良好。
而從陳致遠的玩家視角，內心就有些異樣了。
特別是錄像鏡頭里，紹安每次啜飲一口熱湯，身體都一顫一顫的，反應強烈。
濕身，爆衣都算好的了。
這個被視為蜀地篇小BOSS的角色，面龐布滿了潮紅。
神色間，痛苦、驚懼和享受混雜。
反正就是活生生演繹了，什么叫逐漸抖M，被調教成功的食客。
“鐺！”
勺子，落在了空碗里的聲音。
紹安把一碗面筋湯喝完，長長吐了口氣。
“怎么樣，還要嗎？”
是吧臺里傳來的聲音，紹安抬起頭，目光落在里面那位年輕主廚的臉上，眼里寫著道不明的古怪和復雜。
“哦，原來你只要一碗。”夏言正要看向另一個客人，就聽紹安突然說，“務必……請給我盛第二碗！”
夏言笑了。
“在盛第二碗面筋湯前，我想聽聽你對我‘平平無奇’料理的真實評價。”他好整以暇的說。
紹安自然知道，這是一記拋投而來的軟矛。
說好吃么，我錯了這樣的話，相當于自打自臉。
可是！
一鍋白色濃湯就架在自己面前的吧臺上，而此前剛剛喝了一碗，胃袋暖洋洋，食欲之門也完全打開，紹安發覺自己無比饑渴從未如此強烈的，迫切得到食物、料理的滿足！
他很想吃！
“很、很有特點……”
紹安幾乎咬斷牙齒說：“抱歉，它不該是平平無奇的屬性！我可以先收回這個評價！”
哦豁，嘴還是很硬。
夏言卻還是再盛了一碗給他，暗暗道：“這第二碗下去，就不信你不徹底改口！”
另一個聲音在這時無奈發出：
“喂喂，你怎樣光顧別人了，把我這位忠實的老顧客，完全拋在了一邊。”
顏先輕拍桌子，表示不滿。
“別急，給你盛一碗滿滿的，就敞開胃口吃吧！”
相比紹安，顏先的品嘗就顯得淡定多了。
或許是已經吃過另一道海鮮湯搭配手工面的緣故，對熬煮這碗面筋湯的高湯基底，有了些心理防備，仔仔細細的，喝了幾勺下去，顏先就目含贊許道：
“這，才是一位特廚該有的發揮。”
“食譜，做法，簡不簡單，是不是平民化大眾化，又或許是不是宴席的主菜，甚至是宮廷菜……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顏先內心卻沒有語氣中這么平靜。
嘴上給予“特級”評價，心里呢，總覺得有些看不明白的違和感。
奇怪啊。
一個特廚，做出特級菜品，不是自然而然的么？違和感來自哪里呢？
發光這塊是沒有問題的，至于他自己玉龍面筋食譜的大框架，顏先也有點難以判斷，第一個點，是模仿的影子、痕跡，不夠完全，缺失了很重要的技術含量，也就是名為廚技的技巧。
在顏先看來，似乎這是食譜個人化、改良化，不得不抹去的，當然，這位天王肯定猜不到，真相是夏言的超視覺只是體驗卡而已。
第二個點，食譜的畫風也是大變樣，從灑脫寫意，轉進到一種不可名狀的美食妄想。
其實，特廚和普通主廚之間，那一道攔住無數人的升華瓶頸，在顏先看來，并沒什么玄奧不可講述的。
無非就是把‘特質’濃度提高。
并且，把心中想要表達傾訴的‘世界’，裝在餐盤之上。
顏先就從夏言的面筋湯，吃到了一個相當真實的世界，要不是他身經百戰，且是黑暗料理界的巨頭之一，恐怕品嘗反應和紹安也沒差多少。
瞥一眼旁邊，時而享受傻笑，時而流汗恐懼的紹安，顏先沉默了片刻。
“咦！”
突然，腦中閃過一個不太可能的念頭。
“是食譜的結構性，存在問題？只有‘特質’達到特級標準？”顏先自己就笑著搖頭，否定這個想法。
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