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星歷2177年,10月27日。
對于大部分的聯邦公民來說,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但對于華州轄下無名島上一群特殊的‘島民’而言,卻是個普天同慶又如臨大敵,摻雜著欣喜與嚴峻氣氛、矛盾且無比重要的一天。
因為,他們的孩子,要‘出獄’了。
“明一,記住劉叔的話,出去了千萬要注意,看到跟你錢奶奶一樣老的老太婆,離遠點兒,千萬別去扶。咱扶不起。”
“呸,扶個屁啊。老劉,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們明一又不是好人,干嘛干那種蠢事。”
“明一啊,葉媽舍不得你,要不咱還是別出去了,行不?”
“老葉,明一十八歲了,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讓他去闖闖。跟俺們一群老不死的在這島上坐牢算個什么事兒。去吧去吧,魯伯伯支持你。”
“老魯說的是。再說了,就憑咱明一的本事,出去了吃不得虧。”
…………
一群年齡40打底上至80、身著囚犯服的長者們,圍著一個少年,你一言我一語地叨叨著。
身高約180、麥色肌膚、長相清爽的少年,非常有耐心地一一回應著‘媽媽’、叔叔、伯伯、爺爺、奶奶們的叮囑。
在大家的盛情挽留之下,少年猶豫道:“那要不,明一就不走了。”
這時,一個身穿制服、矮胖身材的中年男人,在人群形成的包圍圈外用力地咳了一聲。
“咳!”
“典獄長來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出聲提醒道。
人群自覺散開。
少年抱著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沖矮胖男人笑著喊道:“爸。”
可能是因為太胖的原故,男人走路的姿勢就像只大企鵝,左右擺晃著穿過人群,走到少年面前。
他指著戴了副啤酒瓶底厚鏡片眼鏡的中年男人,沒好氣道:“劉算子,你知道外面現在啥情況了嘛。
到處都是攝像頭,誰還怕碰瓷?真是…明一,別聽他瞎說。快去準備一下,物資船就要靠岸了。”
“哦,好的。”少年點點頭,又對那名叫劉算子的中年男人說道:“劉叔,等我回來的時候,給你順一副輕點兒的新眼鏡。”
“死小子,那我呢。”一個同樣穿著囚服的美婦人嗔怪地撅嘴道。
雖已人過中年還穿著粗布衣,卻仍是風姿綽約,可以看得出來,這婦人年輕時的容顏絕對能艷壓時下任何一個當紅女星。
少年立馬應道,“葉媽,明一不會忘了的,紀梵希的藍色禮服。”
美婦人掩嘴輕笑,道:“順便,把那條‘海洋之星’也弄來。”
“還海洋之星,”矮胖典獄長沒好氣地沖美婦人嗤了一聲,“海星有的是,自己下海撈去。”
“不解風情的死胖子,哼。”美婦人翻了個白眼。
“行了行了,晚上還有…咳…那個啥,明一就是出去溜達一圈,很快就回來的。”典獄長沖辦犯們揮揮手,“船到了,趕緊搬漁貨去。”
…………
無名島并非無名,其名就叫無名。
整座島小得可憐,巴掌大的地兒除了半片矮山頭、一座連墻都只修了一半的破監獄之外,觸目所及四處都是晾曬著的干貨。
海星干、海馬干、魷魚干…總之,說得上說不上名的海貨,應有盡有。
倒不是這座無名島島民,也就是無名監獄的囚犯們捕來的。
用典獄長明大慶的話來說,這些海貨是大自然的饋贈。
在世界動蕩不堪的那些年里,各處海島被淹掉不知多少,就這座無名島孤零零地堅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每隔一段時間,潮汐洋流就會帶來大量海貨堆積在岸邊。囚犯們最初也只是自己吃,吃不完的就制成了干貨。
二十年前的明大慶還不像現在矮胖得像只大企鵝,當然也沒帥到哪去。樣貌不行,但腦子不錯的明大慶,在財政縮緊、監獄用度縮減之后,就想到了用這些干貨兌換物資的法子。
因此,這座島上的囚犯們除了自由受限之外,小日子過得可以說是非常滋潤了。
午后15:45分,每月一趟的物資船靠岸。
黑色船身上剝落的白漆,徽記已經斑駁不清了,但依稀能辨認出來聯邦華州獄典司幾個大字。
囚犯們將物資卸下,又把包裝好扎成摞的干貨搬上船。
那些頭發花白或半白的囚犯們,在扛起足有幾十上百斤重的貨物時,全是不費吹灰之力的樣子。
卻沒有人覺得有異。
幾個船員坐在船沿邊抽煙,時不時地與正在搬貨的囚犯們搭個腔嘮上幾句。看樣子,都是常來常往的。
暮色降臨之前,穿著件海魂衫和帆布褲的少年明一,在百余雙眼睛的注視之下,登上了物資船。
收錨,開船。
少年揮著雙手與岸上的親人們道別。
漸行漸遠。
在確定船差不多已經開出了目所不能及的范圍之后,岸上爆發出了熱烈的歡呼聲。
“太好了!太好了!明一總算走了!”
“哈哈哈…慶祝一下,今兒大伙不醉不睡啊。”
“典獄長,幸好你來救場。明一說不走了的時候,我特么都慌了。”劉算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笨重眼鏡,咧嘴說道。
美婦人葉媽啐了一聲,“還不是你給自己強行加戲,哼。”
“啥都別說了,”明大慶胖臉激動得顫了顫,短手一揮,“走著,食堂準備好了大餐。”
“哦耶!”一個金發老頭在胸前比劃了個十字,“感謝上帝,小魔星總算是離開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佝僂著擠到明大慶身邊,“老明啊,你說那小子會不會下個月就回來了?”
“錢婆,別說這種喪氣話。”明大慶深吸了口氣,“就算小子下個月就回來,大家伙不也能消停一個月嘛。”
“就是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更別說是一個月了。”
“走走走,趕緊嗨起來!”
所有人興高采烈得就差放煙花了。
而船上的少年,此時則坐在船尾的甲板上,打開背包,一一點算起來。
在盤點完這一波收獲之后,他站起身扒著船舷,望向遠處亮著燈的無名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一幫老狐貍。非要讓我裝作不想走,才肯把壓箱底的好貨拿出來。嘿…”
少年明一將背包墊在腦后,枕著一只手,望向漸漸由青灰色轉暗的天空,長長吐出一氣。
“18年了,終于可以踏出這座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來到這個世界,從一個舌根發軟的嬰兒到如今體魄比一般人不知要強硬幾十倍的少年,他已經渡過了18個年頭。
越想忘,就越難忘。
也或許是因為前世的他,人際關系過于簡單,想記不住都難。所以,那些面孔至今仍保存在他的記憶中。
那個總會面無表情地叮囑他“萬事小心”的情報員大叔;負責裝備物資的大姐,每次給他量體時都會趁機摸胸;抽起煙來像燒柴似的司機老柴。
哦對了,還有一個,他不愿遺忘卻也不想再去回憶的人。
他的教官、上司,他最信賴的男人,親手向他的小分隊發射了那枚RPG。
前世往事,化為飛灰。
他已經不再好奇那個在街邊撿了他,又將他培養成頂級特工的男人,究竟為何要那樣做。
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此時的這個世界,距離前世已經過去了158年。
所有的疑問、不忿,都已經化作時間的塵土,不復存在。
他也搞不明白自己是輪回時被遺漏了直接轉世為人,還是靈魂穿越時空附身在當年那個小嬰兒的身上。
管它的呢,反正,這一世的他,到目前為止,過得很好。
前世半個親人沒有,這一生老天給了他一百多號親人,父親明大慶更是對他好的無可挑剔。
生來就在這座監獄島,囚犯們個個拿他當自家孩子。這些親人們有不少都身懷絕技,這便打發了他無聊的成長時光。
用十幾年時光,練就與前世一樣強健的體魄與不凡的身手,還學到了許多他不曾接觸過的技藝與學識。
兩世為人,擁有的還不僅是這些。
在這個經歷了末日天劫的新世紀,全球各地涌現出了具備各種異能的超體進化者。
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是哪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網上有關于超體進化者的能力等級與分類,卻沒有能讓他對號入座的位置。
“看看吧,也許,走著走著就能找到答案了吧…”
他樂觀地枕著雙臂,兩眼發亮地望向遠空那顆閃著微光的啟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