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儒家文化當中,陳世綰作為山東士紳的代表,驅逐李衛出山東,選擇歸附寧楚,本身并沒有太多的可指責地方,因為他這是照顧鄉梓保全百姓不受戰亂影響的表現,屬于大義之舉,并不需要顧全小節,在士林中也不會受到指責。
可以說,除了清廷本身以外,其他的人根本不會認為陳世綰有問題。可問題是,陳世綰本人內心卻會很自責,在他看來,這同樣是一種不忠于臣節的行為。
因此,陳世綰對這件事情,還有另外一種解決的途徑。
“啟稟陛下,罪臣世綰原本不識天威,沒有早早選擇棄暗投明,直到陛下親率大軍至魯,原本就是一項罪過,自然也毫無功勞可言,世綰愿卸官回鄉侍養雙親,以全其罪。只是山東士紳無罪,還望陛下能夠多施雨露。”
陳世綰臉色一片淡然,在說出這番話之后更是放松了許多,可見關于這件事他已經想了很久,這是他覺得唯一能夠成全自己臣節之道。
我愿意投降,那是因為我作為山東父母官,我需要對自己的百姓負責,可是我選擇辭官,那是因為我對不起自己的臣節,也無顏繼續為官。
可以說,陳世綰目前的所作所為,表面看上去自相矛盾,可實際上并沒有背離他的做人原則,也是儒家士大夫在做出利益抉擇時的經典體現。
當下場上氣氛頓時變得一陣緊張,其他的山東官員深深伏著身子跪在地上,他們并不了解寧渝,生怕因為這件事觸怒了皇帝,只得一邊跪著一邊拉著陳世綰的袖子,希望他不要再觸怒皇帝。
至于一旁的寧楚官員們,自然是大大的不滿,只是皇帝當面,他們也不敢去表達什么,只能用眼神惡狠狠盯著地上的陳世綰,只待皇帝下令,便對其碎尸萬段。
寧渝臉色微冷,他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來陳世倌的做法,可是這對于他這個皇帝來說,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了,你要投降就投降,你要辭官就辭官,你把我這個皇帝置于何地?
“陳卿此舉倒是出乎了朕的意料,卿雖于山東百姓雖有功,可是并不夠,如何能現在一走了之?若是如此,陳卿如何面對山東父老?”
聽到寧渝的回答,陳世綰有些傻眼了,他原本還以為寧渝會選擇以高官厚祿利誘,或者會選擇嚴厲威逼,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寧渝卻反過頭來問了他一句,你對山東百姓做的夠了嗎?
不得不說,這一句確確實實激起了陳世綰內心的傲氣,他雖然覺得自己在投降寧楚一事上,有失為臣的禮節,可是在對于山東百姓上,他自認為從來半點虧心,只是向寧渝表功不符合他的本性,當即沉默不言。
寧渝見陳世綰沉默不語,便索性將他心里所想說了出來,“朕知道,你陳世綰是個好官,雖然僅僅在山東待了一年,可是做下了許多實事,去年山東蝗災,本來是要餓死千人萬人的大難,可是在你的努力下,終究平穩度過。可是,正因為如此,你更不應該離去。”
“難得陛下還知道罪臣的些許所為,只是罪臣以為,將來山東自然有其他的好官.......”陳世綰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動,無論怎么樣,他做出來的這一切,都被世人看在了眼里。
寧渝微微嘆息,這人確實不錯,但是沾染了不少儒家士子的壞毛病,常常把自己打扮成道德上的完人,一旦覺得自己不完美了,要么選擇徹底自暴自棄,成為貪官壞官,要么就想著歸隱田園,從此告別真正做實事的途徑。
正所謂不做事就不會錯,想要保持自身形象的完美,那就只能整天在岸上站著,去挑那些還愿意站在水里做事的人的毛病了。
“陳世綰,你在想什么,朕心里明白,將來會給你揚名的機會.......”
寧渝語氣微微低沉下去,“但是,現在山東全境雖然光復,可是畢竟經歷了戰亂,許多地方的百姓生活都已經完全被打亂,甚至還有很多百姓流離失所,你作為山東布政使,更應該在這個時候挑起擔子來,如何能一走了之?”
說到這里,陳世綰也有些猶豫了,他長長嘆息一聲,終于低聲道:“陛下所言,是臣愚鈍了。”
寧渝哈哈大笑,隨即上前攙扶起陳世綰,拉著他的臂膀朝著歷城內走去,這番表現自然是讓陳世綰大為激動,而其他的山東諸司官員也是大大舒了一口氣,原本還有些憂懼的心情卻是徹底安定了下來。
跟在身后的次輔崔萬采瞧見了這一幕,當下不由得微微一笑,皇帝如今拉攏人心的本領卻是越來越高深了,甚至頗有些春風化雨般的感覺,讓人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刻意,而經過了這么一番,山東的局面應該會很快穩定下來。
至于陳世綰這個人,其實別的并不重要,讓他繼續擔任山東布政使,也是需要繼續穩定山東士紳的民心,以此使得山東士紳能夠有效配合實施新政。
等到眾人一同駕臨山東巡撫衙門之后,寧渝作為皇帝自然是高居首位,而其他大臣則按照位次進行排序,只是山東諸司的主官們作為這一次的特殊人物,也都占據了一席之位,開始進行了飲宴。
在華夏文化圈子里,飲宴永遠都是交流感情的重要方式,不一會寧楚的官員們便同山東諸司的官員們進行了交流,在雙方都有意存在的拉攏心思下,氣氛自然顯得莊重而不失熱烈,且透著幾分融洽。
寧渝自然拉上了這一次的主角陳世綰,一直在交流山東的民政問題,不過在溝通了一會之后,卻又想起了一個極為有趣的問題,當下便問道:“陳卿之子,叫什么名字?”
陳世綰心里有些奇怪,不明白皇帝為什么問這個,不過他的確有兒子,便老老實實回答道:“回稟陛下,臣有二子,其一名其允,另一人名其禮。”
寧渝聽到了這里,當下才意識到,自己前世看到的‘陳家洛’無非就是小說杜撰罷了,僅僅只是假托海寧陳家之名,并無其人,當下卻是啞然而笑,搖搖頭道:“既然如此,那朕也就放心了。”
陳世綰沒聽懂寧渝的意思,當下也不敢多問,只得沉默不言。
三天后,寧渝召集了樞密院乃至于第一集團軍、第二集團軍以及中央集團軍的要員,展開了新的作戰會議,目的便是完成對直隸的總攻。
在這一次會議之前,寧渝心里其實是非常納悶的,清軍一直待在直隸遲遲不動,坐視山東、河南丟失,這本身就有些不太正常,畢竟任何人都知道,當山東和河南徹底被攻下之后,直隸基本上處于無險可守的狀態。
當然,雖然寧渝不明白清廷或者說雍正具體是什么打算,可是這并不影響目前復漢軍的進度,因此針對下一階段的作戰計劃,自然就顯得非常重要。
“啟稟陛下,由于目前我軍第一集團軍已經成功拿下山東,目前正處于臨清、故城、吳橋、慶云一帶,等第二集團軍運動至冀州、邢臺時,便可發動最終的作戰計劃,從外圍直接攻入到直隸,從而吸引清軍主力出來進行決戰。”
樞密院總參謀部副部長宇治景神情莊重,他站在大大的輿圖面前,用手中的指揮棒點在各個要地上,一一闡述著目前的戰役規劃。
“為了更好的達成戰役目的,中央集團軍將會從上海裝船,直接發起對天津之戰,無論清軍圍攻天津我方中央集團軍,還是在直隸外圍與我第一第二集團軍進行決戰,都會形成以一擊二甚至是擊三的局面。”
寧渝微微點頭,實際上這一套作為當初戰役計劃的延續,因此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不會有任何的問題,只是真正讓他感覺到疑惑的是,以目前的這個方案,就怕清軍提前察覺到,直接出關可就有點麻煩了。
如果沒能將清軍目前的主力徹底殲滅在關內,將來到了關外將會變得非常麻煩,畢竟以目前寧楚后勤能力,想要在關外維持大量的軍隊,本身存在很大的問題,也就意味著寧楚與清廷之間存在著極為長期的戰役相持。
除非等到寧楚再來一次五征蒙古一般的戰役,否則大清將有可能變成北元一般的存在,它雖然不能真正威脅到你,但是會天天惡心你。
想到了這里,寧渝的神情微微一變,“這一戰一定要打得足夠干凈利落,為了維持對清廷的絕對優勢,這十五萬人必須要一個不留地,消滅在關內才行,樞密院是否考慮到這一點?”
聽到寧渝這一番問話,眾人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亮,特別是作為樞密使的寧忠義,他對于這一戰原本就存在著更大的想法,那就是徹底消滅清軍,從而打通進攻滿洲的道路,因此他也存在很多的設想。
“回稟陛下,中央集團軍可分兵登陸錦州,直指山海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