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沃陽城竟有援兵如此之多?”
拓跋燾面露疑色,他來之前就已下令,讓大魏諸部皆抽調兵馬前來,可直到今日仍不見援兵,他還以為各部已經不再安穩,想要趁著柔然南下的時機興風作浪,再起五胡時代的諸國情景。
“末將以人頭作保,我之部將所言句句屬實,若單于可書帛一封,我部將定可將沃陽城中的兵馬建成一部。
另,還請單于令人前去攔下龍驤將軍,讓其率兵于中道北上,在白道外駐守,切不可讓柔然發覺,待得柔然攻城之際,我之部將與龍驤將軍自敵后而襲,定可破柔然于此!”
劉盛的這一番話,雖然讓拓跋燾打消了諸部造反的顧慮,但卻惱怒了起來:“此輩已至沃陽,怎不直入云中?在沃陽作甚?哼!”
“呃......”
拓跋燾突然發怒,劉盛猛得一愣,還以為他發了羊癲瘋,連忙退后一步。
見拓跋燾忿忿不平、極為惱怒的模樣,劉盛才稍微安了心,知道這boribeg(佛貍伐)不是發羊癲瘋,是他極易動怒的性子又作怪了。(拓跋燾鮮卑原名boribeg,漢字發音佛貍伐!)
“單于,非彼輩不愿來此,而是無大將在沃陽,其人雖眾,卻無做主之人,安敢獨自前來迎戰柔然大軍?”
拓跋燾正氣得東張西望,聽劉盛此言,不禁氣哼一聲,大聲說道:“無主之人?我大魏良將無數,怎會無主?”
極為惱怒的拓跋燾轉手就是一掌,直拍在城墻上。
“啪”
拓跋燾的手掌落墻,直看得劉盛都有些手疼。
你怕不是腦殼昏了吧?拿城墻出氣?
搖了搖頭,對拓跋燾說道:“單于,我沃陽城中唯我部將為一幢將,此外再無他人啊!”
拓跋燾因手掌傳來的疼痛,腦殼有點昏,顫顫巍巍的將手收回,并隱藏在袖中,生怕劉盛發現他的糗樣。
但劉盛眼睛何其毒?早在他拍在墻垛時候,他就已經發現拓跋燾在齜牙咧嘴了,可為了顧及拓跋燾的顏面,他唯有裝作渾然不知,將頭轉向他處。
拓跋燾看了眼劉盛,見劉盛正炯炯有神的望著柔然大營,他忙不迭的將手伸到嘴邊吹了吹。
看著混雜著血痕的手掌,拓跋燾有些欲哭無淚,其實,在他手掌傳出疼痛的時候,他就已經后悔拍那么狠了,現今,更是后悔了。
待得片刻,拓跋燾緩過勁來,劉盛一直在用眼角余光看著他,見其模樣,不禁微微一笑,轉過身來,對拓跋燾說道:“不知單于,可否下詔,令我部將聚沃陽之兵也?”
拓跋燾將雙手背后,裝作若無其事的對劉盛說道:“若朔州伯所言屬實,吾自無不可,待我回到府衙便下詔,再遣人與你送去,朔州伯若無他事,且先退下吧!”
拓跋燾揮了揮手。
劉盛抿嘴一笑,扶胸言道:“是,單于!”
說罷,劉盛緩退幾步,隨后轉身離去。
與此同時,沃陽城內,一處小院中,數十位胡人劍拔弩張的盯著前面那面色丑陋的男人,而這男人,就是劉盛口中的部將陳白!
“爾是何人?怎敢號令我等?”
“不錯,汝是何人?安敢號令與我?可是欺吾刀不利也?”
“就是,你這小兒,安敢在此造次?不知此乃我拔列一部所在?”
數十位胡人你一言我一語,直將心中的不忿與那吐沫一同對陳白噴出,那飛濺的吐沫星子險些蹦到陳白臉上。
見其如此,陳白倒還沒有什么反應,陳白身后的人就不干了,你們這樣做,不是欺負阿兄二刀子嗎?
于是,陳白身后的十數位將士紛紛將馬刀抽出,指著胡人,厲聲言喝:
“哼!此處,究竟是為何人住所,爾等當心中自知,何時是拔列一部的了?”
“哼!爾等瞎了眼,此乃我朔州督護將軍麾下,陳白幢主,爾等身為將士,竟敢以下犯上,罪責當誅!”
“此乃我家幢主,爾等膽敢如此,首級安在?以下犯上,罪責當誅!”
“幢主?”
“幢主?”
“他是幢主?”
眾人的話,讓胡人們各自一驚,不禁面目相窺。
而眾人更是得理不饒人,刀向其指,怒言相向,一聲聲怒罵中,胡人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起來,陳白見此,頓知不好,連忙伸出手來,對眾人說道:“眾將!莫要再言!”
說罷,轉過頭來,看著臉色陰沉的胡人們,陳白知道,若是他不出言制止,這些桀驁不馴的胡人肯定會暴起殺人。
陳白作揖道:“吾不才,現任朔州督護將軍麾下幢主一職,此前受將軍之命前往平城一場,得聞柔然南下,便晝夜趕來至此,本以為我大魏援兵會于此地備戰,擇機殺向云中。
可不曾想,此地竟無我大魏主將,白雖不才,卻為此地官職為最者,理當集合我大魏將士,救國君(郎主)于危難之中!爾輩,可敢隨之?”
陳白雖然口中說是去救國君,但心中卻只想救劉盛。
而胡人們聽此一言,不禁圍攏起來,開始竊竊私語,待得片刻,一人來至陳白身前,對其扶胸施禮:“軍下參見幢主!”
說罷,也不等陳白讓他起身,他就已經站起來了,將胸膛挺直,對陳白說道:“幢主,吾等雖為將士,卻并非督護將軍麾下,無我部之令,我等不敢聽從!”
“不敢聽從?”陳白冷笑一聲,說道:“是不敢聽從,還是不敢去與柔然廝殺?”
“這?”
胡人猶豫了下,朝身后看了一眼,見另外幾人對他點頭示意,他也便安下心來,對陳白說道:“幢主,非我輩不愿啊,還望幢主莫要為難我等!”
陳白笑了:“呵!我為難爾等?”
“呵呵!”
遂即,陳白臉色突變,面色一沉,對他們冷聲說道:“身為將士,戰事已起,聽不聽令,可由不得你們,等爾部大將?”
“呵!”
“爾等大將何在?”陳白怒問。
“嗯?”
“何在?”
“你部若有大將,安能等到今日?”
陳白嚴厲的喝聲直震人心肺,見胡人不曾言語,他冷哼一聲,將幢主令對他們伸出,嚴厲說道:“此乃我之將令,今沃陽事在我,不在他人,我今為之,誰敢不從?”
大手一舉,怒喝:“眾將聽令!”
“有!”
“有!”
“有!”
其身后之人紛往前踏步怒喝!
“敢不從者,當如何?”
“殺!”
“殺!”
“殺!”
眾人紛紛暴怒一聲。
蹬蹬蹬
隨著眾人的喊殺聲,院外又涌來一群身著黑甲之人。
“快圍起來!”
“圍起來!圍起來!”
“圍起來!”
涌進小院的他們二話不說,先將馬刀抽出,隨后將胡人們團團圍住,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胡人們心中一慌,此前他們是見陳白人少才敢叫板,可現今卻不同了,看著那些殺氣騰騰的將士,胡人們知道,若他們不聽從,這幢主還真有可能會殺了他們。
于是,一個個開始叫道:
“幢.....幢主.......幢主這是作甚?”
“幢主此是何為?”
“幢主......”
“幢主......”
胡人們很明白,此處做主的是陳白,一個個的都開始看著陳白。
陳白冷哼一聲,說道:“日中時分,齊聚沃陽城南門外,若敢不到者,休怪我刀下無情!!”
“走!”
陳白猛一揮袖,大步離去。
余眾見狀,帶著不壞好意的目光看了眼胡人們,也便緊隨陳白而去,他們,將要前往下一處了......
狄那城內,劉盛府中,拓跋燾的詔令來了,但對劉盛來說有一個難題,就是這詔書和他要對陳白說的話該怎么傳出去?
飛奴?
看著眼前厚重的詔令,劉盛有些腦殼疼,畢竟,這么重的詔令,那不是一只飛奴能解決的事情,起碼得……呃.......兩只!!!
在那蓄養飛奴的侍從口中得知,他也只有兩只飛奴能傳到沃陽,而其中還有一只是他最初的那一只名叫信鳥的飛奴。
但,他和陳白的話,怎么傳?
劉盛沉思良久。
倏忽之間,刺啦一聲,劉盛突然將詔令一撕兩半,把上半部分丟棄,將蓋有拓跋燾印璽的部位留下,徑直朝書房走去。
而書房內,秦無殤正在伏案奮筆,他將劉盛與他的謀劃簡之又簡的寫在書帛之上。
不多時,秦無殤提筆輕嘆,看了看眼前的書帛,滿意的點了點頭。
“無殤,將此詔令與書帛一同送去!”
劉盛步入書房,正見點頭的秦無殤,他將詔令放置在書桌上,俯身去看秦無殤剛書寫好的書帛。
秦無殤見劉盛走來,連忙將毛筆放入筆筒,對劉盛作輯:“殤見過將軍!”
言罷,起身看向詔令,突然,“咦?”
秦無殤連忙將詔令拿起來,頓見這個詔令不是完整的,而是被人從中間自上而下撕成了兩半。
捧著一半的詔令,秦無殤有些呆了,片刻之后才回過神來,不禁對劉盛問道:“將軍,此是為何?”
劉盛抬眼看了看,說道:“詔令所用布匹太重,飛奴帶不動,唯有將其分之,有國主的印璽在,應當無事!”
“可是將軍,您如此為之,是為欺君啊!”
雖然劉盛不在意,但秦無殤可不敢,在他想來,不管國君的詔令有什么不妥,作為臣子都不應該將其損壞,因為這是天子之物,若是損壞,就是欺君。
劉盛搖了搖頭,嘆道:“莫不如此,安能傳與陳白?”
揮了揮手:“好了,莫要多言,我去安排疾風軍北上,此詔令與書帛,便交與你了!”
說罷,劉盛推門而出,只看得秦無殤連連搖頭,心起憂慮。
待劉盛走后片刻,秦無殤看了看手中的詔令,面露苦澀,低聲呢喃:“將軍吶,這詔令僅有一半,怕是降不得他們啊!哎!”
秦無殤搖了搖頭,對外喚道:“來人,去喚那蓄養飛奴之人來此!”
隨之話落,門外頓時傳來回應:“是,軍師!”
一陣腳步聲開始漸行漸遠。
秦無殤將詔令放好,從書架中取出一卷書簡,隨后打開書房的推窗,也便順著窗子坐下,開始觀看這一卷書簡,其名為吳起兵法!
待他將書簡翻上一番,那蓄養飛奴的人也來了,待其將詔令與書帛取走,秦無殤揉揉了有些酸痛的腦袋,這時候,他突然想要喝劉盛的茶葉來提提神了。
想到做到,他又遣人去喚柳瓶兒,讓其為他斟來劉盛的一杯茶,在等待的時候,他又開始看起兵書來。
那邊,蓄養飛奴的人正抱著一只飛奴念念有詞,其表情很是嚴肅,好似在向上天祈福什么,那口中的,也正是他們‘發明’的祈禱詞。
侍從待念了一會后,他便將飛奴往天上一拋,飛奴也很配合,撲棱棱的打著翅膀飛走了。
那侍從一直望著,直到其飛行的方向沒有出現錯誤,他才放下心來,隨后,又將詔令塞入竹筒,并將那一只名叫信鳥的飛奴取出。
這邊,柳瓶兒端著茶水入了院,見侍從有些神神道道的在念叨著什么,心有好奇,一邊走,一邊朝侍從望著。
“信鳥啊信鳥,你可要為郎主爭氣,一定要飛到沃陽城啊!”
侍從又對飛奴說了兩聲。
“信鳥?”柳瓶兒微微一怔,看了看侍從手中的飛奴,好似明白了什么,遂即,莞爾一笑,便不再理會。
待柳瓶兒將茶水為秦無殤放置到書桌上,那正在窗下看書的秦無殤還渾然不知,猶在聚精會神的查看著兵書。
撲棱棱
一陣拍打翅膀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下一刻,一只鳥兒突然飛到書房之中,朝著桌子上的茶水叨了幾下,好似在喝茶一般。
“信鳥,信鳥!”門外傳來侍從焦急的聲音。
這一道聲音將秦無殤猛然喚醒,他方將書簡合罷,那信鳥就撲棱棱的從他身邊的窗戶飛走了。
這一幕,看得柳瓶兒一愣一愣的。
那信鳥,成精了?還會喝茶?
柳瓶兒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是甚?”
秦無殤驚愕的看著飛去的信鳥,有些心神未定,卻是信鳥突然飛來,將他嚇了一跳。
“信鳥!”柳瓶兒直愣愣的說道。
“信鳥?”秦無殤眉頭一皺,遂即,他也反應了過來,那信鳥不就是飛奴嗎?
搖了搖頭,對柳瓶兒探頭問道:“娘子,將軍的茶?”
說著,他朝柳瓶兒身后望了一眼,這一眼,頓見桌上有一壺冒著熱氣的茶水,他面色一喜,連忙快步跑來,也不管他熱不熱,一飲而盡,其速度之快,讓柳瓶兒攔都不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