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鶴,字修齡,湖廣武陵人氏,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萬歷三十二年高中進士,先授都御史之職,因為政績斐然,累遷至兵部右侍郎!
今年開春以來,山東、河南兩省大旱,大量流民涌入了北直隸地區,這些人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居無定所,搶劫、偷盜、傷人之事層出不窮,社會治安極為混亂。
朝廷擔心發生民變,決定派大員前往賑災,可是國庫空虛,難以調撥錢糧,賑災的難度非常之大,因此官員們互相推諉,誰也不愿意前往,唯有楊鶴主動請纓,接下了這份苦差事!
楊鶴親自走訪了保定、真定、河間等地,發現災情之嚴重、民心之混亂,都遠遠超出了朝廷先前的預料,如今的流民們就像是一堆干柴,只要蹦上一個火星子,立刻就是沖天大火!
北直隸乃是天子腳下,一旦發生大規模民變,后果不堪設想,甚至會動搖大明王朝的根基!
楊鶴心急如焚,可憑著一己之力,又無法解決這個棘手難題,只好請出了自己的好朋友,正在家中‘丁憂’的孫承宗,一起想辦法救濟災民們!
恰逢四月初二,河間府的百姓們祭祀龍王爺,楊鶴、孫承宗擔心有不軌之徒,趁機挑動百姓們鬧事,于是便服前來察看,并在龍王廟周圍埋伏了大量的士兵、衙役,嚴密監視,以防不測!
“稚繩兄,災情越來越嚴重了,奸商們卻趁機囤積糧食、哄抬價格,一斗摻了沙子的糙米,如今竟漲到了四百文錢,百姓們就是傾家蕩產也吃不起,每天都在餓死人,府庫卻是空空如野,再弄不到錢糧賑災的話,只怕就要激起民變了,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楊鶴是個正直官員,知道地主、奸商們在發國難財,也有心嚴懲這些人,可是事情并不好辦啊!
這些地主、奸商個個都有背景,人脈也非常之廣,處理一個,牽扯一群,甚至能扯出朝廷大員,投鼠忌器之下,自己也不敢輕易得罪的。
官商勾結,官官相護,這本是大明官場的潛規則之一,也是最大的弊病之一!
“辦法想了很多,可惜效果有限,那些地主、奸商全都富的流油,卻不肯捐出錢糧救濟災民,一個個就會哭窮,說什么糧倉是空的,家中沒有余財,氣的老夫恨不得拔劍砍了他們!
修齡賢弟,如今災情嚴重,百姓們如處煉獄之中,就不能懇請朝廷,設法調撥一些錢糧賑災嗎,光靠著地方上自行籌措,只怕是杯水車薪啊!”
孫承宗,字稚繩,北直隸保定人氏,同為萬歷三十二年進士,并高中榜眼,授翰林院編修之職,兼任太子府講師,為皇太子朱常洛、皇長孫朱由校講解經史,兩年前父親病逝,故而回家鄉丁憂!
明朝有規定:父母死后,子女按禮須持喪,其間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預吉慶之典,任官者必須離職,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個月,稱為‘丁憂!’
雖然是在野之身,可孫承宗一直關心國家大事,受到好友楊鶴的邀請,立刻參與到賑災之事中,先是變賣了全部家產,用于救濟災民們!
又四方奔走,聯絡保定、河間、真定幾地的地主、豪商,希望他們捐糧捐錢,救濟一下災民們,沒想卻吃了一鼻子灰!
“唉,稚繩兄有所不知,最近幾年,各省、府、縣災情不斷,上交朝廷的賦稅大為減少,不及往年的六成,國庫已呈入不敷出之勢了。
今年又在遼東用兵,征討叛亂的女真部落,花費了大量錢糧,如今太倉就剩一個空殼子了,就連文武百官的俸祿都發不出來,那有余力救濟災民呢!”
……
“真是內憂外患齊至啊,唯望大軍在遼東旗開得勝,快一點蕩平女真各部,揚我大明天朝國威,如此外患可滅,人心可定,若是戰事不順利的話,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
“稚繩兄不必擔心,此番朝廷派了遼東經略-楊鎬掛帥,還有杜松、馬林、劉挺、李如柏四大總兵,統領一十二萬大軍,四路分進合擊,對付區區數萬女真蠻夷,猶如泰山壓頂一般,又豈有不勝之理呢?”
“但愿如此吧!”
兩人交談之間,很快聊到了遼東的戰事,按照時間推算,雙方正在進行大決戰,很快就會有軍報傳回來了,就不知誰勝誰負?
楊鶴與大多數官員一樣,認為這次戰事必勝無疑的,因為大明立國二百多年以來,一直與北方的蒙古人反復較量,爭奪霸主地位,卻從未把尚未開化、數量又少的女真人放在眼里。
女真人,世代生活在東北地區,靠著打獵、捕魚、采集山貨為生,民風彪悍,驍勇善戰,北宋末期,女真完顏部崛起白山黑水之間,建立了大金帝國,先滅遼、又滅宋,成為雄霸北方的強國,享國一百一十九年,后滅亡于蒙古人之手!
另有一些女真人部落,仍留居東北地區,逐漸分為建州、海西、東海三大部,每部又分成無數小部落,互相攻打,猶如散沙!
大明帝國建立之后,一面以羈糜政策籠絡女真各部首領,封官、晉爵、賞賜財物;一面分化女真各部,使其互相對立,以便分而治之,因此二百多年以來,東北地區一直平安無事!
沒想到的是,深山臥虎豹,荒野藏麒麟,在白山黑水之間,竟然又崛起一位梟雄--努爾哈赤!
明嘉靖三十八年,二月二十一日,努爾哈赤出生在赫圖阿拉,建州左衛一個小部酋長的家里,算是個女真小貴族!
萬歷十一年,明軍征討叛亂的女真部落,結果在征戰過程中,誤殺了努爾哈赤的父親覺昌安、祖父塔克世,事后明朝歸還了努爾哈赤祖、父遺體,并給他敕書三十道,馬三十匹,封龍虎將軍,復給都督敕書,以做補償!
同年,二十五歲的努爾哈赤,在百余部眾擁戴下,用祖、父所遺的十三副甲胄起兵,走上了復仇之路!
萬歷十六年,努爾哈赤統一了建州女真各部!
萬歷四十一年,努爾哈赤吞并了海西女真大部,并陸續招降東海女真各部,實力不斷擴大!
萬歷四十四年,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稱汗,定國號:大金,年號-天命!(為區別于完顏部建立的大金,習慣稱愛新覺羅氏建立的政權為后金。)
在努爾哈赤統一女真各部過程中,大明王朝一直冷眼旁觀,沒有出兵干預,認為只是一群野人在小打小鬧罷了,即便后金政權建立了,依舊沒引起大明王朝的重視,認為努爾哈赤就像是一只小貓,只要賞賜一些財物,它就會乖乖聽話的!
很可惜,大錯特錯了!
萬歷四十六年正月,努爾哈赤趁大明朝廷黨爭激烈、防務松弛的時機,發布‘七大恨’檄文,出兵襲占撫順、清河等城池,俘獲人口、牲畜三十余萬,財物不計其數,全遼為之震動!
到了這一步,大明王朝的統治者們才明白過來,盤踞東北的努爾哈赤,不是一只溫順的小貓,而是一頭兇猛彪悍、尖牙利爪的猛虎!
就連二十多年不上朝的萬歷皇帝,也感到事態嚴重了,一面頒布圣旨,全國各省的田地(貴州除外,地瘠民窮),每畝增加三厘五毫賦稅,共得二百余萬兩白銀,全部充做軍餉之用!
一面任命楊鎬為遼東經略,主持遼東軍政事物,并從川、甘、浙、閩等省、以及九邊各鎮抽調精兵八萬六千多人,加上葉赫部一萬人,朝鮮軍一萬三千人,總計十一萬多人,號稱四十七萬,于今年的二月二十一日在遼陽誓師,分四路向女真人發起了進攻,誓要蕩平敵巢、以振國威!
“非是愚兄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要知道,女真兵馬雖少,卻常年縱橫山野之間,與飛禽走獸為伍,忍饑受凍,亡命搏殺,又慣用長槍重刀、強弓硬弩,其戰力相當強悍!
我大明軍隊人馬雖眾,卻是多處抽調而來,尚未整合成一體,就倉促發起了進攻,兵不識將,將不知兵,又不熟悉地形,戰力必然大打折扣!
楊鎬做過兵部侍郎不假,實乃一介白面書生,雖好談兵,卻不知兵,又喜建功立業,讓他指揮遼東戰事,只怕會輕敵冒進啊!
唉,朝廷若肯早聽我言,提前防備女真人,豈會有今日之亂?”
孫承宗雖是科舉出身,卻對軍事有著濃厚興趣,早在青年時期,就喜歡四處游走、指點山川,還經常和邊關老兵交談,詢問一些邊關防務問題,對遼東的情況也比較了解!
早在萬歷三十五年,他就多次上奏朝廷:‘奴兒赤(努爾哈赤)者,建州之黠酋也,麾下驍騎已盈數萬,猶如猛虎伏于側也,朝廷倘不察之,則遼東邊事危矣!
不如趁奴兒赤朝貢之際,扣留京師,賜予爵位,以富貴消磨其志,再令其諸子分領部眾,各建營帳,以分其勢,以散其兵,如此遼東穩如泰山矣!’
很可惜,孫承宗多次上奏,并未引起皇帝以及內閣重臣們的重視,這才導致了遼東之禍!
…………
“嗯,出什么事了?”
“有個少年人,在祭臺前手舞足蹈的,他在干什么?”
“不要亂動,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