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娶你。”他的口氣仍然夾雜著傲慢,高貴身份在任何時候都要用特殊語調才能彰顯。鷹廣海上身前傾,左臂手肘支撐著架在桌上,造成一種具有強烈侵犯意味的態勢:“你應該成為我的女人。”
天霜止住笑,她坐直身子,雙手平擺在腿上,用寧定的目光注視對面。
“我哥哥不會答應你的要求。”她深深吸了口氣:“我很清楚這一點。”
鷹廣海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在他看來,在必要的時候撒謊不是一種惡劣行為:“你說錯了,他答應把你嫁給我。畢竟我是鷹族的王子,未來的鷹王。”
天霜沒有與其爭論,她從盤子里拿起一只鹵雞爪子,在鷹廣海面前晃了晃:“我六歲的時候就射殺過一只白頭鷹。我拔掉它的毛,剁碎了裝在罐子里煮,鷹爪子跟這個差不多,味道很不錯。”
鷹廣海臉色緩緩變得陰沉下來,他聽懂了這些話里隱藏的諷刺:“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嘲笑我?”
“我說的都是事實。”天霜扔掉手里的雞爪,站起來,居高臨下釋放出不容接近的冰冷:“吃過這頓飯,我們之間的關系就算結束了。你不是我喜歡的男人,我對你沒興趣。”
鷹廣海不由得火冒三丈,他抬手指著正要轉身離開的天霜,發出怒吼:“你給我站住!”
兩名侍從立刻繞過桌子想要抓住天霜,卻被聚在周圍的雷牛部衛兵擋住,刀架在脖子上,鋒利的長槍直指胸膛,人數上不占優勢的鷹族侍從只能放開雙手站在原地,絲毫不敢動彈。
天霜側著身子,看了一眼滿面震怒卻坐在椅子上保持僵硬姿勢的鷹廣海,淡淡地笑了。
“這里是雷角城,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雷角城,王宮大殿。
天浩獨自坐在王座上,空曠的建筑在他看來粗獷又原始,高大堅硬的墻壁撐起了穹頂,粗大的巖石柱子經過打磨,陽光從殿外射進來,在殿內照出好幾條深黑色的陰影。
鷹廣海氣勢洶洶帶人沖進大殿的時候,天浩已經從炎齒那里知道了事情經過。他絲毫沒有客氣,直接命人把鷹廣海及其隨從攆出王宮。
是攆出王宮,而不是攆出雷角城。
區區一個鷹族,天浩并不放在心上。既然天霜不喜歡,就按照她的想法做就行了。至于所謂的鷹族王子……說句心里話,無論之前的牛偉方,還是現在鷹廣海,他們都給天浩提供了一條另類思路,讓他對族群的未來經營與穩固產生了新的想法。
巫且出現在大殿門口,他走得很快,匆匆來到王座前,恭恭敬敬對著天浩行了一禮:“殿下,您找我?”
“別站著,坐。”
天浩指了一下擺在側面的椅子,看著巫且坐下,和顏悅色地說:“我有個想法,想跟你聊聊。”
巫且保持著禮儀:“還請殿下明示。”
“幫我找幾個女人。”天浩邊說邊解釋:“不要誤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要年輕一些,最好年齡與天霜差不多,長得漂亮,沒什么心機,家庭情況簡單,容易控制的那種。”
巫且沒有理解其中含義,他的思維仍然停留在一個正常男人的邏輯范圍,試探著問:“殿下您的意思是要選妃?”
“我要認幾個親戚。”天浩笑了,巫且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你知道,我家里人少,只有一個妹妹,可是盯著她的人很多,二殿下想娶她,鷹族的三王子也表示對她有興趣。我這個做兄長的夾在中間很為難啊!如果以后還有其他人上門求親,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巫且很聰明,一點就透:“原來如此……殿下想要多少人?”
“暫定一百個吧!”天浩思忖著之前考慮的計劃,緩緩地說:“你負責挑選,但不要透露風聲,把她們帶進宮里,本王親自訓練。”
巫且離開椅子,雙手合握面對天浩行禮:“如您所愿,我這就去辦。”
這不是天浩一時興起,而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不同于文明時代曾經出現過的“和親”,現階段以婚姻關系拉近彼此關系的做法在野蠻人看來很正常。即便是鷹廣海也不會把這種聯姻看做一種恥辱,畢竟天浩的身份擺在這里————統治著近兩百萬龐大族群的王,權力代表著正義。
當天傍晚,一個叫做“若蘭”的年輕女子找到了鷹廣海。
她看上去年齡與天霜相仿,腰肢雖不如天霜那么纖細,卻不如其他蠻族女子那般粗圓肥厚。用文明時代的話來說:胖是胖了點兒,卻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可以歸為“豐滿”的范疇。
“我是天霜的表妹,我替表姐的無理向您道歉。”
“我們是表親,殿下是我的表哥。”
若蘭很會說話,她三言兩語熄滅了鷹廣海的怒火,進而產生了對她濃厚的興趣。關鍵仍是對方的身份,只要與雷角之王扯得上關系,而且是較為親密的那種,鷹廣海都不會放過。
表親……他耐心傾聽若蘭的敘述,很快弄懂了來者與天浩之間的親戚排位。
證明這一點并不困難,看看守候在客館外面那些彪悍強壯的豕人衛兵,就知道她所言非虛。
同樣是共進晚餐,在歡樂的氣氛中交談,了解彼此,鷹廣海覺得若蘭比天霜好多了。如果用百分制評判,天霜最多能打五十分,若蘭卻能得到八十九,只比九十低了那么一點。
他永遠不會知道若蘭是天浩身邊的一名侍女,也是臨時挑選,目前來看最符合“雷牛族長表妹”這個身份的人。
她談吐不凡,見多識廣。
很多事情不能光看外表,當若蘭卷起衣服袖口,與鷹廣海掰腕子,以強大力量將他壓倒的時候,傲慢的鷹族王子在驚奇之余也產生了特殊思維。
這一次,他吸取了教訓,不那么強勢:“我想娶你……愿意做我的王妃嗎?”
“你對所有第一次認識的女人都會這么說嗎?”若蘭笑起來很好看,有兩個圓圓的酒窩:“還是你覺得所有被你看中的女人都必須服從命令?”
“當然不是。”鷹廣海連忙矢口否認:“我只是覺得有些話挑明了比較好。免得互相猜測,浪費時間。”
“讓我考慮考慮。”若蘭保持著讓人舒服的微笑:“這種事情我做不了主,得問問我父母,還有我表哥。”
“明天中午一起吃飯吧!”鷹廣海知道不能操之過急,但他說話做事仍然不免有些急躁。
若蘭輕輕一笑,什么也沒說,略點點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離開。
這是天浩在今天下午花了三個多小時的訓練結果。
要矜持。
要外表熱情,內心慎密。
要用富有親和力的語言和動作感染對方,把他深深浸溺在刻意營造的微笑漩渦深處,無法自拔。
不要做得太刻意,更不要讓人感覺你毫無底線,隨便什么人都能接近。
用削尖的炭筆畫過眉毛,混合過珍珠粉(貝殼內層刮下來的粉末)的動物油脂擦抹面孔,再用鳳仙花汁制成的染料涂唇,一個基本上符合野蠻人審美觀點,臉蛋尤其長得漂亮的妹紙新鮮出爐。
天浩手下不是沒有美女。就算沒有滿分一百的絕世佳人,輕輕松松就能找出一大堆九十分以上的漂亮妞。
當然,是按照野蠻人的觀點。
家族遺傳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問題。就算是表親,彼此之間仍然存在著某些相似。細瘦苗條的身段是共同點,也是天浩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決定。若蘭是自己派至鷹廣海身邊的代言人,她的整體外觀必須有一部分與天霜相似,只有這樣才能不讓對方產生懷疑。
一切都表明若蘭的行動很成功,天浩聽完報告,對她表示滿意。
接下來,是一整夜的訓練。
秋收開始的時候,心滿意足的鷹廣海帶著衛隊離開了雷角城。
他已經在這里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經過努力不懈的追求,若蘭終于答應嫁給他。這讓鷹廣海欣喜若狂,除了感覺有堅實強大的雷牛部為基礎,在未來某個時候成為自己的友援,更有一種男人達到愿望的酣暢與快樂。
兩個人之間最親密的動作僅限于拉拉手。有好幾次,鷹廣海想要摟住若蘭親熱,都被對方避開。
“你可以給他嘗到一點甜頭,但決不能多。記住!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珍貴。只有這樣他才會永遠把你放在心里,而不是左手抱著你,右手去抓別的女人。”
若蘭牢記著天浩的叮囑,并加以實踐。
這個時代沒有電影電視,男女之間的愛情觀簡單又直接。天浩以“過來人”的經驗給鷹廣海好好上了一課。
也許是打開了一扇通往黑暗的門,也可能把女權主義至上的思想提前了很多。天浩對此并不在意,他目前的關心的只有兩件事————秋收,以及除若蘭之外的九十九個女人。
收獲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
人們扛著背簍,趕著牛車,男女老少齊上陣,在田地里揮灑汗水,收割金燦燦的麥穗,從土壤深處挖出成堆的馬鈴薯。
野蠻人種過蘿卜,他們知道如何有效收獲這些埋在地里的寶物。當一個個體積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土豆被挖出,在田間地頭堆成一座座小山的時候,人們震驚的發現,這東西產量高得嚇人,遠遠超乎想象。
“天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一塊地能收這么多的莊稼。”
“這都是糧食,是真正的糧食啊!”
“感謝上蒼!感謝神靈!感謝偉大的雷角之王!”
在天浩的授意下,事先經過訓練的民政官員分赴各處,在收獲現場用磚石砌成土灶,把挖出來的土豆沖洗干凈,裝進大鍋放水燜煮。爐膛里的柴灰同樣有用,直接把土豆塞進去,用余溫煨熟。
這是最簡單的做法。
味道只能算是一般,但誰也不可否認這東西比野菜和樹皮更好吃。第一次品嘗總有些不習慣,吃的多了就覺得順口,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美味。
切片切絲加上酸菜一起爆炒,煮透了剝皮搗爛摻上少許肉末,在熱水里汆過之后加佐料涼拌,與大米和其它食材混合一起燜煮……民政官們當場演示各種吃法,令人眼花繚亂,贊不絕口。
人們挑選出個頭最大的土豆,與其它精心選擇的收獲物一起,裝進背簍,自發聚集在王宮正前方的廣場上。他們將這些收獲物擺在大殿入口,紛紛跪下,以最崇拜的方式對王者行禮。
“感謝殿下!”
“愿神靈保佑大王長命百歲。”
“我發誓永遠效忠大王,永不背叛!”
各種各樣的誓言此起彼伏,聚在這里的人越來越多,黑壓壓的一大片,放眼望去至少有好幾萬人。
天浩在侍衛的簇擁下快步從殿內走出,以最親民的方式,順序把跪在地上的人們一一扶起,微笑著握手。
炎齒緊跟在天浩身后,他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走在旁邊的巫且,低聲笑問:“這是你安排的?”
在天浩身邊呆久了,炎齒自然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尤其是來自民眾的歡呼與儀式,背后總有一股潛在的力量推動著才能進行。
巫且看了他一眼,眼里全是感慨興奮的笑。他搖搖頭:“不是。”
這兩個字對炎齒產生了等同于強心劑的特殊效果,他忍不住渾身抽了一下,看看正前方和側面成千上萬正對天浩跪拜的民眾,難以置信地問:“真的?”
巫且點點頭,認真地說:“他們經歷過饑餓,他們曾經為了一口食物寧愿放棄未來。是殿下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而且是確保了尊嚴,最大限度避免死亡的活法。”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我好,我當然能感受到這種溫暖。其實很多人活著沒有太過于崇高的理想,只要能吃飽穿暖就行。只要豐收,地里的收成能維持到明年,這就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