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天浩?”牛艷芳眼里閃爍著危險的光,夾雜著顯而易見的仇恨與憤怒:“為什么偏偏是他?”
這句話喚醒了正在沉思的大國師。他收起發散的思緒,轉過頭,目光落在牛艷芳臉上,看到她微微抽搐的眼角,冷若冰霜的面孔。
“你怎么了?”巫彭心中沒來由的升起警兆。
“我想參加大朝會。”牛艷芳深深吸了口氣,醞釀了幾秒鐘的情緒,她發出低沉的聲音:“我覺得沒必要召集各個分部的族長。”
“為什么?”巫彭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驚訝極了。
“兩位兄長死了,我是父王僅存的血裔。王位……應該屬于我。”牛艷芳直言不諱。
“你,你說什么?”大國師無比震驚,他的臉色與嘴唇有些發白。他再次審視著站在面前的這個女人,不斷提醒自己,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下面極有可能掩藏著某種自己無法查知的秘密。
“我看過皇家檔案館里的泥模板,牛族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位女王,她的統治期長達四十八年。”說到數字的時候,牛艷芳特別加重了語氣,表明她并非臆想,而是有著切實的證據。
巫彭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緩緩點頭:“我知道,你說的是六百多年前的那位女王。”
牛艷芳臉上浮起一片狂熱,她胸口急劇起伏,語速加快:“既然有先例,為什么不能按照古老的規矩選擇新王?我才是唯一的王位繼承人,理應由我來登上王位。”
“你?”
巫彭發出深重疑問的鼻音,認真地說:“那位女王即位的時候,牛族正遭受戰亂。獅族和虎族聯合攻擊我們,南方地區所有要塞全部失陷,大量人口被擄走,當時的牛王陛下戰死,四位王子在亂軍中被殺……沒錯,她是一位王女,是當時唯一的王室血裔。面對隨時可能滅族的危機,她挺身而出,在北方地區重整軍隊,打開糧倉招募士兵,組織起一支六萬人的軍隊,抓住入侵者對地形不熟的機會進行反擊,重新奪回了戰場主控權。”
“她是一位偉大的君王。身先士卒,每次戰斗沖鋒在前,兇悍又勇敢,公正又賢明,得到所有戰士的愛戴。在她的麾下,很多人心甘情愿為她而死,每一次戰斗都會瘋狂拼殺直至最后。六萬人……她的對手是兩族聯軍,總兵力高達四十萬。她依靠自己的智慧,麾下勇士的忠誠,通過大大小小幾十次戰斗一點點扭轉局面,積小勝為大勝,終于把侵略者徹底趕出我們的領地,逼迫著當時的獅王和虎王重新劃定邊界。”
巫彭的目光無比銳利,仿佛要把牛艷芳活活看穿:“你有什么資格與女王陛下相提并論?難道你真的以為就算沒有兩位王子,我和輔政大臣們也會把王冠送到你面前,跪著求你戴上?”
這樣的注視讓牛艷芳感覺很不自在,更可怕的是她聽出了巫彭的畫外音。她將雙手緊握,努力控制住情緒,用發顫的聲音問:“……你都知道了?”
巫彭搖搖頭,極度厭惡的表情浮現在他的臉上:“我是剛剛才想到這個問題。阿浩說的沒錯,非正常死亡必定存在著陰謀。這是一種利益更替轉換關系。城主死在親生兒子手上,是因為弒父者可以繼承爵位和財富。同樣的道理,如果不是你攛掇著阿戰,讓他殺死阿方,阿戰就算有過類似的想法也不會輕易付諸行動。”
停頓了一下,大國師繼續道:“那天是你派侍女給我送信,是你告訴我阿戰要殺了阿方。現在想想,我從一開始就中了你的計。你故意在現場營造氣氛,讓所有人認為阿戰十惡不赦。如果不是你在那個時候突然下令,衛兵根本不可能對阿戰下狠手。”
“哈哈哈哈!”突然,牛艷芳爆發出一陣狂笑:“尊敬的大國師,你還是那么睿智,可是這一次,你明白的太晚了。”
“是你……是你殺了他們……”巫彭的聲音寒冷無比。
“我沒有!”牛艷芳矢口否認,她的尖叫聽起來無比刺耳:“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要不是他們爭權奪利,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巫彭失望地搖搖頭:“是你在背后搞鬼。你一直處心積慮讓阿戰和阿方互相爭斗。你的確沒有親自動手殺人,可你的整個計劃都是為了得到王位。你……你眼里根本沒有親人和族規。”
“反正他們的死與我無關!”牛艷芳根本不會承認,她用陰狠的眼睛盯著巫彭:“說到族規……大國師,還請您主持一下,選個好日子,讓我登基為王。”
她在后面的這句話里用上了敬語。
“我不會幫你做任何事。”巫彭緩緩搖頭,態度異常堅決,他看著站在面前的牛艷芳,仿佛看著一條令人厭惡的蛇:“看在先王的份上,你走吧,現在就離開黑角城,永遠別再回來。”
對犯下重罪的人,懲處方法不外乎斬殺,或者流放。殯天的先王是至交好友,巫彭不忍心對他最后的血脈下手,給予了最為寬大的處理。
牛艷芳被震怒籠罩,她感覺自己的體溫因為狂怒不斷升高:“大國師,我勸你好好考慮一下再做答復。”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巫彭渾身緊繃,目光里全是戒備。
“大哥是個粗魯的人,二哥平庸,沒什么本事。但我不一樣。我可以成為牛族歷史上最偉大的王,無論聲望還是功績,都將遠遠超過那位古代的女王。”她臉上全是狂熱與傲慢。
巫彭冷笑著嗤之以鼻:“抱歉,我沒有從你身上看出任何一點優秀統治者應有的品質。”
“有些事情眼睛根本看不出來,必須做了以后才知道。”牛艷芳一直努力控制情緒,盡量迫使自己不去撒潑喊叫。她強行擠出一絲笑,使自己看起來和顏悅色:“大國師,我們做筆交易吧!”
巫彭盯著她,一言不發。
“只要你幫助我登上王位,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牛艷芳的話充滿了誘惑,她抬起左手,拉開衣領,露出大半個肩膀:“包括我。”
巫彭徹底愕然了。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最可怕場景之一。
“先王英明一世,怎么會養育出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兒?”大國師痛心疾首,他抬起顫抖的手,指著身體的牛艷芳連聲怒斥:“滾!立刻滾出去!”
這憤怒的罵聲摧毀了牛艷芳心中最后一絲幻想。她收起媚笑,整個人變得兇狠又猙獰:“老雜種,這是你自找的。”
說著,她從后腰上拔出匕首。
“衛兵!來人啊!”巫彭的反應不算慢,他張口呼叫的同時立刻離開椅子,卻不想牛艷芳的動作更快,她從側面用力推著桌子前進,擋住了巫彭的逃路。
“沒人會來幫你。”她揮舞兇器,用力扎進巫彭的側腹,惡狠狠地發出獰笑:“別白費心機了,外面都是我的人。剛才進來的時候,你的衛隊已經被我調開。”
巫彭死死握住牛艷芳持刀的手腕,在劇痛和麻木中盡可能不讓匕首捅進體內更深。他畢竟老了,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比不上年輕力壯的牛艷芳。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巫彭掙扎著,眼里全是不信:“這不可能……他們……他們不會服從你的命令。”
所有衛隊成員都是巫彭親自挑選,上至隊長,下至隊員,這些人的忠誠絕無問題。
牛艷芳不斷加大手上的力量,面部肌肉在猙獰與得意中扭曲變形:“你說的沒錯!我嘗試過收買他們,卻沒有效果。所以我改變了方法,派出我手下最漂亮的侍女,與你信任的衛隊長談情說愛。哈哈哈哈,年輕人嘛,愛情就是生活的全部。我走進這間屋子的時候,我的侍女就找到了她的情郎,告訴他,我要與尊敬的大國師在這里就一些特殊話題談上很久。為了不給我們制造矛盾,所以他調走了所有的衛隊成員。”
腹部的痛感越發強烈,巫彭覺得難以支撐,他大口喘息著,在震驚與懷疑中搖著頭:“不,我不相信。無論你有任何借口,都不可能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所以我才說你老了。”牛艷芳冷笑著繼續把刀子用力捅進巫彭的身體:“我的侍女告訴他,兩位王子都死了,族群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位女王。大國師你雖然上了年紀,卻畢竟是個男人。我愿意成為你的女人,這樣一來,你的地位也就水漲船高,再加上你德高望重,大朝會上肯定能得到所有族長的擁戴。這樣一來,你就是新的牛族之王。”
巫彭已經奄奄一息,他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在痛苦和震撼中盡量消化這些可怕的字句。
“擾人歡愛是不對的,而且這樣做對大國師你沒有任何壞處。不得不承認,你的手下的確忠誠無比,衛隊長是真心為你考慮。哼……其實他自己也有私心,侍奉新的牛族之王,得到的好處肯定超過現在的國師。站在他的位置,當然希望你登上王位,這樣才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好處。”
“所以他帶著衛隊走了,現在外面全是我的人。”掌控全局的優越感在牛艷芳體內彌漫,鮮血浸透了她的手,指縫和皮膚表面一片溫熱。她彎下腰,湊近已經失去抵抗力,奄奄一息的巫彭,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滿是皺紋的蒼老面頰:“老東西,我對你很有興趣。可你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其實我這個人很簡單,只要能給我權力和財富,我可以接受任何男人。”
“你……不知廉恥!”巫彭發出瀕死前的低吼。
“想罵就罵吧!反正你快死了。”牛艷芳用力旋轉著手中的刀柄,絞斷腸子:“這是我最后的計劃,我會對外發布消息,說你被異族派來的殺手暗害。這樣一來,我就能順理成章登上王位。”
巫彭眼中的光正在渙散:“那些族長……不會……支持你。”
“那可不一定。”牛艷芳笑得很癲狂:“男人嘛,只要跟他們睡一覺,很多表面上看起來無法做到的事情都會變成真的。何況我的身份擺在這里,堂堂的王女,想跟我共度春宵的大有人在。”
也許是為了泄憤,也可能是為了摧毀巫彭最后的信念,她再次湊近老人耳邊,一字一頓,低聲獰笑:“包括你最喜歡,最看重的牛天浩。”
這句話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強效刺激,巫彭體內迅速流失的生命力量瞬間凝滯,他猛然睜開微閉的雙眼,拼盡最后的力氣,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牛艷芳的頭,張開嘴,對準她的鼻子狠狠咬了下去。
房間里頓時響起撕心裂肺的慘叫。
牛艷芳此前有過命令————沒有她的吩咐,守在外面的親信不能進來。
她有絕對自信說服或干掉大國師,所有這些事情不需要見證者。
牛艷芳做夢也沒有想到巫彭會拼著最后力量暴起。她覺得整個面部被撕裂,痛苦慘叫著,握住匕首往對方身上接連猛刺。“噗噗噗”的入肉聲一下接著一下,巫彭的牙齒卻越來越緊。
他的雙手已經失去力量,仿佛被抽去筋骨,松垮垮垂落下來。
他雙眼圓睜,憤怒凝固在臉上。
整個人看不到絲毫生命的跡象。
可他的牙齒就是不肯松開,堪比優秀工匠打造的鋼鉗,兩端牢牢卡死,咬破皮膚和軟骨,永遠固定在牛艷芳臉上。
天浩率領軍隊沿著大路往黑角城前進。
秋日的陽光和煦溫暖,不像夏天那么刺眼。溪流在山谷中歡快流淌,撞擊著巖石,飛散的水花在光暈中透出一片七彩之環,在蒼翠的綠色深處若隱若現。
負責哨戒的騎兵早已散開,大路正中是整齊列隊行進的重步兵。其中,一千名豕人配備傳統型武裝,他們有堅固的均質鋼鎧甲,銳利的長柄戰斧,身后背著投槍和手斧,左臂上捆綁著小型護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