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結束,蕭銳正準備去養心殿學習政務,一名內官走來,恭敬道:“殿下,剛剛文武大臣退朝時,都察院的杜大人讓奴婢稟告殿下,說有要事匯報,又不敢打擾殿下處理政務,所以杜大人斗膽請殿下下午移步都察院。”
“杜大人找本宮?”蕭銳眉頭一挑,立即想到了昨日看到的一幕,那么他今日來見自己是事出有因了。
“這個杜少年果然是小狐貍啊!”蕭銳笑了。
文武百官都知道,朝堂上有兩個狐貍。內閣首輔李明沖是老狐貍,人送“轉折霹靂手”,只要牽扯麻煩的事找他,都被他推個一二三四五,身處人人看著眼紅的內閣首輔的位置,他樹立的敵人竟然很少,可見其狡猾的程度。
小狐貍就是杜少年了。
都察院是所有官衙中最得罪人的部門,作為左都御史的杜少年備受壓力,他如果不能友好的化解矛盾,早就下臺了。縱觀左都御史的位置,杜少年算是做的最穩最長的,他深諳甩鍋之道,有成為老油條的潛力。
這次倒要看看,杜少年能耍什么心眼。
來到養心殿,夏皇已經拿起奏章進行批閱,看到蕭銳進屋,便問道:“怎么了?”
蕭銳解釋道:“父皇,兒臣不是還擔著右都御史的職務嗎?左都御史的杜大人有事,下午請兒臣一趟,所以剛剛請求內官代為稟告。”
“他找你?”夏皇一愣,誰都沒有陛下了解杜少年,所以得知杜少年主動求見太子,他也感到驚訝。
夏皇點了點頭,便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問道:“呂素還沒收到動手的指令嗎?”
蕭銳應道:“還沒收到,看來指使者還沒準備就緒。這次行動是大計劃,他們也得準備妥當,也是能理解的。”
夏皇便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道:“來來,再聊聊昨日談的皇田集團和大夏銀行的細節,昨日夜里朕輾轉反側,一直在想這件事,既然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自然要迅速推出去辦起來!”
“是!”蕭銳應道,隨即繼續介紹皇田集團和大夏銀行的深層次經營理念。
用過午膳,蕭銳去了都察院。
杜少年聞訊已經在官衙門前等候,看到蕭銳下了交轎子,殷勤而來,道:“下官杜少年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下官惶恐,竟勞累殿下親自移步,還請殿下恕罪。”
蕭銳笑瞇瞇道:“杜大人嚴重了,拋開本宮的太子身份,本宮還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來都察院就是回到自己家,哪有勞累一說。倒是聽聞杜少年辛苦啊,每天忙碌到深夜,當真是百官之楷模,杜大人放心,本宮會向陛下進言,給你獎勵大紅花。”
大紅花是什么鬼?
杜少年心中腹誹,但臉上恭敬道:“都是陛下和殿下督促才有下官的今天,下官辛苦哪有陛下和殿下辛苦,瞧瞧殿下的神姿,比去趙國之前憔悴了一絲,但還是這么英俊不凡世間罕有,下官可是聽說了,殿下作為監軍,靠著俊朗的容貌和迷人的氣質,讓臧東郡郡守主動投誠,沿途所過,燕國將士和百姓一聽是殿下來了,紛紛棄械投降啊!”
蕭銳笑容更甚,真沒發現啊,杜少年這小嘴真甜,和魏忠賢有的一拼,說的自己內心美滋滋,不錯不錯。以后自己做了皇帝,就把這樣的人才留在身邊,心煩的時候聽他夸兩句,舒坦。
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凈身…
這時,杜少年又道:“瞧瞧下官真是怠慢啊,殿下請進,下官已經備好了茶點。”
蕭銳收起心中的念頭,便隨他進了都察院內。
兩人做好,蕭銳品了一口香茗,問道:“杜大人要匯報的事是什么事?”
蕭銳直接開門見山詢問。
杜少年揮揮手,屏退下人,隨即起身恭手道:“殿下,昨日楊大人來都察院,盛情邀約請下官喝酒,下官實在找不到理由推辭,便應承了下來。”
“楊大人?哪位楊大人啊?”蕭銳明知故問。
杜少年道:“是內閣大學士兼戶部尚書的楊飛元楊大人!”
“他?他不盯著戶部,盡快核對統計各地盤點的糧倉情況,怎么跑你這里請你喝酒了?不過喝酒也沒什么,杜大人答應就是了。”蕭銳隨意道。
杜少年嘆了一聲,說道:“若是普通喝酒,下官又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下官聽到一些風聲。”
蕭銳看著杜少年,示意他繼續說。
“殿下可知西京倉?”杜少年問道。
蕭銳點點頭,自然知道西京倉。
戶部掌管天下錢糧、田賦、戶口,除了國庫和其他儲備物品的倉庫之外,還有專門用來存放糧食的倉庫。這些倉庫又分內庫和外庫。
內庫是京都附近的糧倉,共有十三個,號稱“京都十三倉”,每一倉屯糧數十萬石,供應皇室、王公、文武百官的俸祿及軍餉。
外庫是分布于州府中,也隸屬于戶部的糧倉,共有六處,分別是淮南府的豐濟倉,徐州的廣運倉,德州的德州倉,長安的西京倉,徽州的臨徽倉,杭州的江浙倉。
這六大糧倉每一座屯糧數百萬石,乃是重要的戰略儲備,其中淮南府的豐濟倉,徐州的廣運倉,德州的德州倉、徽州的臨徽倉,杭州的江浙倉又是五大漕運糧倉,可以直接輸入京都。
至于地方的糧倉和陛下的內帑糧倉,暫且不提。
杜少年口中的西京倉位于長安城中,是大夏西部最大的糧倉,戰略意義非凡,常勝侯攻打趙國,所用糧草用度皆是從西京倉所出。
杜少年繼續道:“殿下,這次陛下讓戶部盤點天下儲糧和清丈糧田,都察院負責監察,又有殿下掛帥,殿下國事繁忙,自然不可能親自出馬,所以便讓左副都御史郝大人牽頭,帶領監察御史巡視州府,監察儲糧和清丈過程中存在的違法亂紀的勾當,一旦發現嚴懲不貸。郝大人出去這幾個月來,剛正不阿,已經抄了三十多名大大小小貪官,收繳贓銀五百余萬兩,收繳霸占的糧田萬畝,但是…郝大人畢竟分身無術,去不了所有地方,就比如長安,所以長安便有兩名監察御史負責。”
蕭銳興趣更濃。
楊飛元祖籍長安,他的家族可都在長安啊!
“莫非這兩位監察御史發現了問題?”蕭銳問道。
杜少年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殿下,這兩名監察御史核實了西京倉的儲糧情況,共有五百二十三萬七千八百二十六石,基本上是一麻袋一石,每一個倉窖盛放多少石,都登記造冊,清清楚楚,實際數量和賬本上的儲糧也一致,沒有問題。但是…心細的監察御史還是發現了問題。”
“什么問題?”蕭銳納悶了,既然儲糧沒問題,說明西京倉沒有被貪污克扣,那哪里不對勁?
杜少年端正身姿,小聲道:“兩人在抽查儲糧時,意外的發現了今年新收的新糧,至于有多少,兩人不敢追查,所以立即把此消息告訴了下官。”
“新糧?”蕭銳眉頭一挑,終于知道問題在哪里了。
新糧含有水分,不利于儲糧,一不小心就容易起熱發霉,所以必須曬干曬透,才方便儲藏,而且環境還得通風和干燥。所以戶部掌管的內外糧倉多是陳糧,只有專供皇宮、王公、文武官員俸祿的幾個內庫糧倉會儲存新糧。
而像西京倉這種外庫,是不可能儲存當年的新糧,都是一年以上的陳糧。
既然如此,那西京倉內為何會有當年的新糧?
還用猜嗎?
必是西京倉內儲糧不夠,和賬本對不上,緊急往里面送糧補充應對核實。等過了這一關,到時候在想個辦法修改賬本,變成了死賬,便可高深無憂!
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光顧著補充糧食,忽視了陳糧和新糧,被監察御史發現了。
弄明白怎么回事,蕭銳故意問道:“就算西京倉有問題,和楊大人請杜大人喝酒有什么關系?難不成西京倉貪污儲糧之事,還和楊大人有關?楊大人可是內閣大學士兼戶部尚書,十分愛惜自己的身份和名聲,豈能為了一些糧食犯錯誤。此事就算追究到底,本宮相信也只會查到戶部倉部郎中頭上,應該牽扯不到楊大人,最多說他用人不察。杜大人,你說呢?”
杜少年點點頭,道:“下官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殿下…楊大人身后的家族就在長安啊,而且和當地官員關系錯綜復雜,楊家在長安府地位顯赫,聽說百姓可以不知道刺史是誰,但不能不知道楊家啊!另外,雖然那兩名監察御史不漏聲色,沒有當面揭發新糧,但是西京倉的人若是事后反應過來,應該會猜到自己露餡了。”
“所以殿下…你說今晚楊大人邀請下官的酒宴,下官是不去呢,還是不去呢?”
蕭銳笑了笑,這廝果然是小狐貍了,他現在開始撇清責任了,把槍遞給了蕭銳,讓蕭銳來對付楊飛元。
換作以前,蕭銳不一定會接招,畢竟得罪一名內閣大學士可不是明治之選。
但巧的是,陛下已經讓他動楊飛元了,而這件事便是契機。
等等!
陛下讓自己動楊飛元,莫非也知道此事?
“杜大人,此事你稟告陛下了嗎?”蕭銳問道。
杜少年搖搖頭,道:“下官沒有十足的證據,豈敢隨意冤枉,今日向殿下如實稟告,還是因為殿下領著右都御史的職務,并且掛帥這件事,下官才敢說出情況的。”
蕭銳點點頭,看來陛下不知西京倉的事。
“杜大人,楊大人盛情相邀,你必須得去,隨機應變即可。另外,命那兩名監察御史速速回京,他們是第一人證。”蕭銳說道。
杜少年道:“殿下放心,下官已經命令他二人火速回京。既然殿下覺得下官該去,那下官就去瞧瞧?”
“好好喝,本宮支持你,有什么情況直接派心腹去詹事府找詹事賈詡,他會把消息稟告本宮。”蕭銳笑道。
杜少年立即放下心來,現在他把鍋甩給了太子殿下,那他就能放心的喝酒了,最后就算出事,也是殿下打頭陣,自己只是聽令行事,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