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家大老爺的病情逐漸好轉,原本家有些壓抑的氣氛這才變得好一些。再過些時日,從小婉那里聽聞江南將要舉辦一場詩會,原本許蠻蠻是不打算參加,但礙于家此番有贊助詩會,換句話說這些錢不能打水漂,她必須作為嘉賓受邀參加。
到了詩會開始之日,唐逸則是先跟小婉到街上游玩,許蠻蠻則是同陸婉瓊先去參加詩會。
時間已是接經亥時,江南河畔浮光掠影,河畔兩岸燈火通明,橋上掛滿五顏六色的花燈,不時傳來敲鑼打鼓、小販吆喝、兒童嬉鬧、雜技賣藝的聲響,而在河對岸的青花樓閣,傳出姑娘們鶯鶯燕燕的嬉笑聲。四船連坊便是坐落在江南河畔與青花樓閣之間。
馬車穿過擁擠的人潮,緩緩的在晉河岸邊停下,許蠻蠻從馬車上跳下,攙扶著陸婉瓊慢慢下來。在船坊之上舉辦的“江南詩會”剛剛開始,續續已經有人向著燈火璀璨的船坊走去。
許蠻蠻跟陸婉瓊走上前去,分別地上名帖,小廝輕聲高唱,邀請她們進場。
如同往日的詩會那般,文學才子賦詩朗誦,畫家高手潑墨揮毫,四艘船坊并沒有在江南行駛,因為是停留在岸邊,所以一旦有詩人寫出佳作,立馬就能夠被岸上的人知曉傳閱,但熟悉詩會的人都知道,剛開始出現的詩歌傳閱,只不過是開胃小菜,真正被人熟知而欽佩的詩作,大都是在詩會的最高潮,而往往那時候都是午夜凌晨。
詩會的時間雖然是徹夜通宵,但到了后半夜基本是書生在暢飲高歌,至于其他公子佳人早已沉浸在香閨柔鄉里邊。
許蠻蠻看著幾位姑娘搔首弄姿,繡眉皺緊恨不得將她們骨頭拆了,重新在整理整理再按上去。將桌上一杯溫酒倒進肚里,只覺得不解氣,又倒了一杯喝下去,旁邊的陸婉瓊連忙勸道:“少喝點酒,可別喝醉了。”
許蠻蠻嘟著嘴,無奈說道:“這詩會樂趣在哪?實在是無聊至極,還不如抓小偷、打個架來得舒服。早知道就不該答應你過來……”
陸婉瓊眨了眨眼睛,故意笑道:“對了,你家那位唐先生今天怎沒陪你一起過來?”
許蠻蠻臉色微紅,輕聲說道:“他可能還要等會才會……不是,他才不是我家的!”
她話還未說完,忽有幾道人影從旁邊走過,像是忽然發現許蠻蠻的身影似的,陳厲高聲說道:“這不是許蠻蠻姑娘嗎!”
許蠻蠻臉色平靜,瞥了陳厲一眼。
陸婉瓊臉色淡淡,問候說道:“陳公子。”
陳厲微笑致意,看向許蠻蠻說道:“竟然是許姑娘!今日陳某還真是幸運,竟然能夠遇見兩位姑娘!”
因為早已聽聞自家貨物不見的元兇便是陳厲,所以許蠻蠻臉色不咸不淡,瞥了一眼陳厲連招呼都沒有打。
陳厲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神色自然說道:“今日乃是江南詩會,若是能夠見識見識兩位姑娘的才學,也著實是一番趣味享受啊。”
旁邊的人輕聲附和,畢竟許蠻蠻也算是江南有名的奇女子,一位從小經商有著過人的商業天賦。
想到這些都是大夫人的捧殺,許蠻蠻聲音淡淡,直接說道:“我不懂文采,今日參與詩會,不過是湊湊熱鬧。陳公子才華橫溢,今年詩魁自然是非陳公子莫屬。”
陳厲擺手笑道:“許蠻蠻姑娘這是在捧殺陳某,在這船坊之上皆是咱們江南最具盛名的文人才子,而陳某不過是一介商人,如何能夠敢與他們角逐。”
旋即,
陳厲眸子冰冷,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眼,笑道:“話說回來,不知……唐公子,今晚可會前來參加詩會?”
許蠻蠻繡眉微蹙,想不到陳厲竟然認識前輩。
陳厲似乎看出許蠻蠻心中的想法,解釋笑道:“雖然陳某與唐先生從未見識過,但陳姑姑可是曾跟我提起過。想不到唐先生如此血性,俗話說得好,不打不相識,陳某發現與唐逸可謂是一見如故,今日江南詩會如此盛況,我聽聞唐先生可是溫陵第一鬼才,如此才華,若是能夠參加,定能夠令詩會更加有趣!”
身后有人疑惑,輕聲問道:“陳少爺,請恕龐某見識短淺,不知你口中所說的這位唐先生,是何人也?”
坐在旁邊的幾人,投來疑惑的目光,能被陳少爺如此盛夸,想來決不是尋常人士,但如此才華之人,又是能與姑娘相識,能被陳少爺看重,江南有如此人物,他們為何未曾聽說過?
陳厲轉身與幾人有說有笑,簡單解釋一遍,并將許蠻蠻突然邀請唐逸入住府的消息透入出去,并認為許蠻蠻乃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府一直在為許蠻蠻挑選郎婿,唐逸如今能夠有幸入住府,沒準能夠摘得如此桂花,想來他定是一位才學出眾之士,才能獲得許蠻蠻如此青睞。
他在說道“突然”二字之時,語調還特意提高了不少。
有位才子素來性格高傲,而且,他對于許蠻蠻也是青睞有加,聽聞許蠻蠻既然已經訂婚,與他訂婚的還是飽學之士,當即眉眼如刀,大聲冷哼。
“沒想到陳公子如此看重的唐兄弟,既然還是許蠻蠻姑娘的朋友。想來的確是一位才華橫溢之人,卻不知……為何沒有在這里見到半個人影?若是足夠幸運,在下還真的想領教領教唐公子的才學。”
陳厲心里冷笑,臉上苦笑說道:“這、這各位突然問我,陳某如何能夠得知,他可是小姐的未婚夫……畢竟,咱們這江南詩會場地到底實在是太小了,場面有些不夠隆重,唐兄弟乃是才高八斗之人,讓他屈居參加咱們詩會,這、這未免是不是有些委屈他了?”
在場的皆是飽學之士,更不乏一些是高官子弟,聽聞陳厲所說的話,眾人臉色變了又變,詭異至極。
陳厲這短短幾句話,明眼人一看便知……陳厲這是在故意捧殺唐逸!
與陳厲關系稍微密切的幾人,并沒有立刻跟著接話,他們從旁邊取過幾個酒杯,低頭小心的啄飲起來,旁邊幾位高官子弟假裝聲音嘈雜,沒有聽清他的話語,將目光看向別處風景。
眾人聽完陳厲所說的話,倒也不是特別驚訝,畢竟陳厲追求許蠻蠻的事情,他們早已經知曉,現在許蠻蠻與他人關系曖昧不清,作為曾經的追求者,先如今雖然表面沒有生氣,但話里話外不斷捧殺唐逸,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相必過了今天晚上之后,許蠻蠻與人曖昧不明的消息,會在他們圈子里傳響,而關于這位名叫唐逸之人的詳細信息,定也會被一些好事之人去深掘了解。
但無論如何,眾人更愿意選擇私底下去偷偷了解,現在當事人在場,誰也不會傻到故意去選擇躺這趟渾水,畢竟這是陳家與家的事情,跟他們無關。
圍觀的眾人,皆是高官之弟,亦或者是飽學之士,亦或者是商人之子,他們從小到大,受到父輩的慈言善語以及親身經歷,那些與人打交道的經驗,早已經悉數教會他們,如何看清形勢,如何遠離是非,如何為所欲為……
有些人總認為他們這些紈绔少爺很傻,但事實上他們一點都不傻,相反,那些認為他們很傻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盡管古代高官子弟品行優良者不多,但聰明且好吃懶做的人更多,傻子是不會懂得享受生活的。
看戲不用買票,大家都喜歡看,但是,現在若是有人突然挖坑要讓自己跳下去,他們也不會幫自己就這么簡單的跳入坑里。
當總有些人是例外,她們生性豪放,性格直爽,最見不得便是自己的朋友受到半點委屈,更見不得自己的閨蜜好友的朋友被人如此捧殺埋汰。
陸婉瓊怒道:“唐先生來不來關你什么事情!難怪一直對你有芥蒂,虧我當初還覺得你滿順眼的,沒想到竟是一個笑面虎,幸虧許蠻蠻沒有選擇你,不然哪能看到你露出狐貍尾巴,在這里如此當中出丑!瞧你話說的自己都不覺得酸嗎?”
陳厲臉色微沉,說道:“陸姑娘這是什么意思?陳某不過是關心唐公子,有什么錯?”
“什么意思?”
陸婉瓊上前踏步,擋在許蠻蠻面前,目光不善向著陳厲靠近。
陳厲神色慌張,連忙后退,他可是早已聽聞,這陸婉瓊也不是什么好姑娘,性格潑辣至極,怒聲說道:“陸婉瓊,你想干什么!這里可是江南詩會,你若是亂來,立馬叫人將你驅逐出去。”
陸婉瓊逐漸向陳厲靠近,陳厲腳步慌張,絆倒幾個人影,立馬倒在地上,陸婉瓊從他身邊經過,取過一杯果酒,笑道:“陳公子這是何緣故?妾身不過是想要喝杯果酒,又不是準備打你一頓,難道這也要被驅逐離開不成?
若真是這樣,那我現在就離開吧,原來這個詩會不歡迎我這樣的弱女子啊。”
陳厲心里氣急,方才誤以為她要對自己動手,所以才會嚇得亂了方寸。旁邊一位準備抱陳家大腿的秀才,自知輪到自己表現的時候到了,秀才搖頭說道:“姑娘貴為陸家的掌上明珠,應當知禮懂禮才是。”
“知禮懂禮?”
許蠻蠻冷眸看向秀才,說道:“我與婉瓊一起參加詩會,你們幾位大男人將我們團團圍住,現在我不過有些口渴,想要取一杯果酒飲用,卻被當場質問如何知禮懂禮。
既然你貴為秀才,如此懂禮知禮,那我便問你,讀圣賢書,所學何事?”
秀才臉色煞白,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原本他的初衷只是為了替陳公子解圍,卻沒想到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許蠻蠻目光看向圍觀的幾位才子,才子們目光躲閃,有的則是悄悄離開。
場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停滯,
這時,遠處一道身影慢慢走到許蠻蠻的身邊。
唐逸臉色平靜,看著陳厲,淡淡說道:“讀圣賢書,所學何事?立君子品,做有德人。”
秀才李施臉色微滯,原本準備幫陳厲解圍,卻被許蠻蠻突然問倒,現在旁邊有人跑出來回答,他看著突然出現的唐逸,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陳厲看向唐逸,目光如刀如劍,他已是看到唐逸的畫像,跟大鬧賭坊的是同一個人!
這時,許蠻蠻臉色淡淡微笑,故意挽住唐逸胳膊,笑道:“我原本想著今天詩會街道上人這么多,前輩應該還要過會才能過來。”
看著許蠻蠻對待唐逸親昵動作,陳厲的目光變得猶如劇毒蛇蝎。
唐逸正感受著手臂傳來陣陣柔軟的觸感,小婉從身旁冒出可愛的頭來,嬉笑說道:“小姐,我跟唐先生本來還要跟著人群再走一段路,但是姑爺覺得太麻煩了,就請人高喊幾句,說是晉河對岸的花魁,今天晚上準備拋繡球,尋找自己的知己知音,沒想到那些文人才子聽到這個消息之后立馬就跑走了。”
想起那些人激動跑開的樣子,小婉就覺得姑爺實在是太厲害了。
圍觀聽聞的人臉色詭異,許蠻蠻撲哧笑出聲音,說道:“厲害!厲害!”
許蠻蠻抿嘴微笑,看向陸婉瓊,介紹道:“陸姐姐,這位便是唐先生,唐逸。”她又看向唐逸,介紹說道:“這位是……”
“我知道,江南有名的女中豪杰,有著俠肝義膽之稱,巾幗不讓須眉的陸姑娘!”唐逸對著陸婉瓊行了一禮,說道。
許蠻蠻眉開眼笑,說道:“江湖虛名,江湖虛名。”
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陳厲,臉色陰沉得有些可怕。
事實上,在此之前,陳厲從未將眼前的唐逸放在眼里,但只從唐逸來到家,所有計劃都被打亂,并且這唐逸竟然敢在府扇陳大夫人的耳光,這已經是完全超出他的掌控范圍,他的心中開始警惕起來了。
旁邊有人見到唐逸,目光微亮行禮說道:“這位便是唐公子?在下周元,久仰久仰。”
跟在陳厲身后的幾人,也跟著自我介紹起來。
“久聞唐公子,才華橫溢文采斐然,不知今日江南詩會,可有幸能夠讓我等目睹一番?”周元目光轉動,問道。
秀才李施笑道:“是啊是啊!”
唐逸心中冷笑,陳家的狗腿子還真多,故意找茬的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