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風清,戚少商看著他的同時,他也看著戚少商。
他只覺眼前的人,像月一般的白,像月一般的亮,像月一般的冷,也像月一般的溫和,卻又像月一般的凄厲。
那人看著戚少商,也像在看自己。
他看了一眼戚少商手里那朵花,笑著道:“你是來送給她的?”
戚少商幽幽道:“這花不送了,要送,就送給你吧。”
孫公蛭似乎有些意外:“送給我?”
戚少商微微點頭:“送花就是省你的事,你反正就是采花大盜。”
孫公蛭在月夜中微微一震,眼中殺意大盛:“你知道我是誰?”
戚少商答道:“近日,江湖上出現了一位著名的殺手,也是惡名昭彰的,官府、綠林、黑白兩道的人都在找他算賬,但聽人傳他淫而無行。”
“不過。”戚少商一頓,接著道:“他所殺的所誅的,好像都是早已罪大惡極之人。”
孫公蛭笑了,笑的很孤獨,且傲岸。
戚少商盯著他,道:“那聽說仍在到處活動,近日還屢在京里現蹤,曾化名為孫小惠、孫梨子、孫加伶、孫華倩。”
然后一字一頓道:“比如,現在他正化名為孫公蛭。”
此時,孫公蛭的劍已經出鞘,現在整個人如同一柄鋒芒畢露的絕世寶劍,驕傲而立,他問:“那么,我是誰?”
戚少商笑了,很灑脫,很寂寞,卻不冷漠,他只說了三個字:“孫青霞。”
孫青霞臉色開始發青,印堂卻露出一抹紅霞:“你既知我是孫青霞,又當如何?”
戚少商緩緩的拔劍,看著孫青霞道:“那我便,替天行道。”
他拔劍的速度不快,孫青霞只是看著,等他劍出鞘后,孫青霞心中便想到了兩個字:“寂寞。”
這是一把寂寞的劍。
“我早就想領教你的‘心劍’了。”孫青霞幽然說道。
戚少商也道:“我便領教聞名天下的‘天劍’。”
話一說完,兩人立即動手。
孫青霞不進先退,退的很快,他雖在退,卻連退也退的瀟灑不羈、傲岸孤僻。
也不見施展什么身法,只是跨著步子大步后退。
戚少商則向前逼進,他右手平持著劍,左手拇、食二指還拈著花。
在無聲無息中,足足從相遇的地方進退間拉遠了五、六十丈外的距離來:也就是說,兩人仍相距約八至十尺,但離原來處身之地已數十丈遠。
他們在高檐上,明月下,已然拔劍,出招,決戰。
戚少商的臉白如雪,衣白如雪,劍白勝雪,“雪”意陡然大盛,劍意大熾,攻向孫青霞。
孫青霞則一直盯著戚少商的手,不是看他持劍的右手,而是看他拈著半謝花兒的手指。
孫青霞迎著戚少商這一劍,便還了一劍,就像還了一個情。
這兩人手上,一道白色銀光的如水,一道青色的綠芒似水,各幻化成兩條水龍。
“嗖”地交擊了一下,瞬息間,兩條青龍自龍迅如急電的交錯了一下,立即又回到雙方的手上。
此時,孫青霞長身而起,猶如一只白鶴激起了他頂上的怒紅,如同竹葉回到了他的青上。
而后一劍劈下去,直劈戚少商。戚少商身形一伏,龍之騰也,必伏乃翔。
他是一個善于伏,故更擅于起的人;他的屈是為了伸,他的退是為了進,他的劍斜斜拋起,劍抵孫青霞。
一劍自下而上,一劍自上而下,這個月夜中似乎只有他們兩個在決戰。
可發覺這一場劇戰的絕不止兩個人,而是很多人。究竟多少人在暗中窺伺,誰也說不清楚。
但這些人之中絕對有金九齡,因為剛剛那一聲劃破長夜的嘯聲便是他所為,他自然不是為了那十萬兩黃金。
因為再多的錢也不如命重要,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現在動手襲殺了孫青霞,很快自己也會沒命。
除了金九齡之外,神侯府、六扇門乃至錦衣衛都在窺伺著這一戰。
而能調動這么多勢力的,自然只有紫禁城中那位最重要的人,皇帝。
至于暗地里還有多少勢力,多少雙眼睛,便是無法說清楚了。
這時,再次各攻一劍的戚少商和孫青霞,卻各不再攻,各收回他們的劍。
然后就是在這時候,孫青霞突然做了一件事,他做的事在這時候無疑十分奇詭,也非常不協調。
因為就在這時,他做起了“五禽戲”。
“五禽戲”是內功的起步,一種動作與內息調勻的基本方法,一點也不足為奇,奇的是孫青霞居然在這時候做。
難道他忘了這時候正是跟戚少商決戰,而且正打得難舍、未定勝負!?
難道他眼里“沒有”戚少商這號大敵!?
但更不協調的是戚少商,他居然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緩緩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慢饅吸氣,似享受空氣深入肺部,然后徐徐的吐出了那口用過了、可以廢置了的氣。
他吸得那么深,吐得那么慢,仿佛依依不舍的在享用那一口氣的渣滓及其所有價值,而且他還閉上了眼睛。
比起孫青霞練起“五禽戲”,戚少商的行為更顯怪異。
孫青霞一邊做著柔軟的動作,一邊看著戚少商的手,那一只拈著花兒的手。
與此的同時,無數關注著這一戰的人心中似乎是感覺滑稽,比如此時暗中觀望的吳蘊便嘴角一抽,而原本啜著酒的追命也停下了動作,呆滯了。
這是一副什么奇怪的畫面?又是怎樣一場滑稽的決斗?
就在這時候,戚少商陡然睜開了眼。
孫青霞卻霍然做了一件事,他一劍擲向戚少商!
這一劍幻化成千劍,像百宿青影,投向戚少商。
戚少商凝立不動,看準了,覷準了,盯準了“一字劍法”中的“一笑視好”,人劍合一的發了出去。
人沒笑,劍卻發出像笑的嘯聲,這一劍恰好挑在那一劍飛來的劍身中央,不偏不倚。
戚少商的劍尖只輕輕一觸,便一道銀光把那一道幻化成千道呼嘯旋轉而來的青光,呼的一聲,不知挑到哪兒去。
這下孫青霞豈不是成了空手?難道勝負已定了?
孫青霞仍在發動了他的攻擊,不是揮劍,而是揮著袖子,他的袖子中揮出一根奇怪的管子。
然后他把這中空管子對準了戚少商,便發出了一種極為奇特的聲響,“崩”的一聲,一粒花生米大小的小球便快速射了出來,朝著戚少商而去。
吳蘊看著這一粒小球,此時心中只反復循環著六個字:“大人,時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