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王老漢原本是不信的,可二柱言之鑿鑿,不似作假。
他遲疑道:“要不然去稟告知縣大人?”
二柱苦笑,“我們毫無證據,便是這事兒,也是我躲在遠處偷聽來的,興許聽錯了呢?”
“錯不了!一定是李玉麒要害我。”王逸軒不知何時也來了。
二柱與王老漢將目光投向他。
王逸軒略微尷尬地咳了一聲。
其實他早就來了。
王家分家以后,大房分得了隔壁的幾個房屋,便是重建屋子也是在隔壁建的。
他之前在想白天的事睡不著,王二柱敲老屋的門時,他心血來潮想聽聽他是不是要向王老漢說自己的壞話,便悄悄躲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
王老漢嘆道:“若他真的買通了山賊,我們該如何是好?”
二柱目光閃了閃,他打算進城里躲一躲了,反正李玉麒主要對付的人是王逸軒。
等那群山賊宰了王逸軒,再將王家洗劫一空,到時候他再回來?
這不能怪他自私。
王逸軒要是對自己照顧有加,他自然也會生死與共,可現在只是沾了點光,還抵不上這些年吃的苦頭。
還沒來得及享受就要受牽連,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些天他也攢了幾十兩銀子,在縣里盤下一間鋪子做個小生意也不錯。
他思緒百轉,臉上卻不露痕跡。
沒注意到他的小心思,王逸軒自信的笑了笑,道:“知縣大人并非頑固古板的人,這消息由我來說,他定然會重視。”
他和許家小姐定了親,他已經想好了,會在春闈之后迎娶許靜嫻。
屆時王許兩家就成了親家,許知縣便也不是外人。
“在我和知縣大人想出對策之前,你們不要聲張,更不可讓他察覺。”王逸軒吩咐。
次日的時候,二柱一早就去了學堂。
荷花村的其他學生都未到,學堂里卻已有兩個人。
一個是教書先生,另一個卻是昨天那童子。
許是昨夜睡得晚,那童子眼里帶有血絲,神情懨懨的,看見二柱時才略微精神些。
“夫子!”二柱一拱手,在先生點頭過后,便回到了昨天自個兒所在的位置。
因有所顧慮,他并未過多的注意那個童子。
倒是童子與先生二人,見他沒有露出異樣神色,對視一眼,緊繃的神情似有所松動。
“志遠,你也落座吧!”先生說道。
“是!”童子拱手。
他坐的位置,正好在二柱旁邊。
二柱見他坐在自己旁邊,也不刻意去疏遠,對他笑道:“這位小兄弟面生得很,不知是哪里人。”
王逸軒在荷花村開辦學堂,目的只是為了掃盲,故而請的先生并非是多么有才學的大儒,而是高圖的父親高書生。
高書生未考上秀才,便是連保送學生去參加童子試的資格都沒有,王逸軒請他來荷花村教導學生,實在用心良苦。
由這樣一個先生來教書,竟也有其他地方的人來這兒念書?
念及于此,二柱好奇的望向他。
“高志遠!”童子淡淡說道。
我問的是你的家鄉!二柱心道。
但高志遠對他愛答不理的,二柱便轉了心思。
“高志遠,是寓意著志向高遠么,果真是好名字!”他微笑著夸贊道。
“過獎!比不得王兄!”
他這樣回應,二柱也不再沒話找話,轉而專心練字。
一整天都是如此,先生教荷花村的孩童們念三字經,二柱私底下練字,而高志遠,卻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令暗中觀察他的二柱,不免有些好奇。
高志遠分明是奉了李玉麒的命來荷花村,與太尖山的賊人里應外合,好將如今已是荷花村一霸的王家一舉拿下,再將王逸軒弄死。
可如今他這樣明目張膽,一副對學習不感興趣的樣子,難道就不怕鄰座的自己懷疑么?
懷著這個淡淡的疑問,二柱決定再試探他一下。
“勞煩一下,這個字應當如何念?”二柱拿著三字經,伸手指著書卷中的一個字向他請教。
高志遠略一愕然,便又恢復那冷漠神情。
“那個字念‘禮’,不過你拿倒了!”他回答。
“是么?不是這樣看的,那我豈不是白忙活了?”二柱哀嚎著,將書本翻正。
高志遠轉過頭,果真見他桌子上疊著紙張,隱約能看見上面密密麻麻擠著一堆寫倒了的字。
他有些無語。
“倒著你都能認出來,果然是有學問的!”二柱心中一驚,臉上卻露出感激的笑容說道:“多虧了你,否則我定然要一錯再錯。”
“嗯!”高志遠隨意回應道。
“我看你也不是我們荷花村的人,不如散學離堂之后,到我家中坐坐,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二柱心念一轉,便盛情邀請他。
對著一個十二歲左右大的孩子說這種話,令他有些尷尬,畢竟總不能請個孩子喝酒吧?
不過,二柱既然主動邀請,自然就不單單只是想請他吃頓酒的功夫。
高志遠聽見他的邀請,眼中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就在二柱以為他要直言拒絕的時候,他卻回答道:“好!”
待到離堂之時,二柱臉上洋溢著笑意,領著高志遠往家里走。
這會兒遠沒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李氏一定不在家,而寶柱也在外邊與伙伴玩耍,秋花也在王寡婦家,他要說什么要做什么旁人定不會知道。
高志遠與先生眼神交流了一會兒,而后才跟上二柱。
……
“你說縣丞的兒子李玉麒與山賊勾結到一起了,那山賊還是太尖山的?這不可能。”
聽著王逸軒鄭重其事的將消息道出,許知縣宛如聽見他說天要塌了一般,啼笑皆非。
王逸軒幾個月前因妹妹失蹤在縣衙門報的案剛消不久,這會兒怎么又鬧出個山賊的事來。
幸好已遣退旁人,沒有讓他們看到自己這個乘龍快婿的失態。
“我明白李家因著靜嫻的婚事一直與你不對付,可你堂堂舉人,怎能因為一己之私,捏造罪名誣陷旁人?”
許知縣有些失望的搖搖頭。
“岳父大人!”王逸軒見他不信,不由更急了些。
除了山賊一事,李家還有可能給他設下了另一個陷阱。這句說他始終說不出口。
原本的他在世人面前是宛如白蓮的君子,可一旦此事暴露,他必將會墜落神壇。
“那件事乃是我堂弟親眼所見,定不會有假!”他急道。
“你堂弟與你的關系如何?”許知縣笑著搖搖頭。
那一日的宴會上,自家兒子就曾說過王二柱乃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那樣一個人的話,又怎會可信。
“可是……”王逸軒神態焦慮,極為不安。
“好了!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做好明年春闈的備考事宜,萬不可將文章筆力落下了。”許知縣有些無奈的嘆氣。
見王逸軒實在不安,又安撫道:“你說的這些事,我會派人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