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城,坐落在今重慶市合川區城東5公里的釣魚山上,其山突兀聳立,相對高度約300米。山下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匯流,南、北、西三面環水,地勢十分險要。
當地既有山水之險,又有交通之便,經水路及陸道,可通達四川各地。反過來說,川蜀內外溝通,也多要經釣魚山下過,因此釣魚城釘在這里,便是扼住了出川的咽喉。
釣魚城分內、外城,外城筑在懸崖峭壁之上,城墻系條石壘成。城內有大片田地和四季不絕的豐富水源,周圍山麓也有許多可耕田地。這一切使釣魚城具備了長期堅守的必要地理條件以及依恃天險、易守難攻的特點。
1254年,合州守將王堅進一步完善城筑,四川邊地之民多避兵亂至此,釣魚城成為兵精食足的堅固堡壘。
蒙哥率四萬大軍,號稱十萬,親征四川,一路勢如破竹,就連劍閣那樣的天下險最終也拿了下來。這讓他一開始并未把釣魚城放在眼里,只當是普通的堅城,即使手下將領術速忽里提出堅城不宜攻不如用少量兵力圍困大軍直取重慶的建議,也未采納,直接讓大軍備戰,準備拿下這座小城立威。又讓手下漢軍史天澤部在東邊布防,阻擋重慶方面的援軍。
史天澤倒是很好地完成了打援任務,四川制置副使呂文德派來的援兵就一直無法到達釣魚城,支援也送不進去。但是圍攻釣魚城的主力大軍,卻在城前碰了個頭破血流,一路上投降的漢軍幾乎在城下流盡了血,最終也不得寸進,最后甚至連蒙哥自己也折在了這里。
蒙哥一死,西線蒙軍也不可能繼續留著干耗,只得北撤。他們這么一撤,中路的忽必烈部就成了一支孤軍,陷入了宋軍的三面包圍之中。此時,偷渡大別山的缺點也已經顯現,跨越山道運輸補給難度極高,忽必烈又不準劫掠,所以大軍的糧草儲備日益減少。湖廣濕熱,一向困擾北軍的流行病問題也冒了出來,簡直是一場名副其實的災難。
……然而,即使是這么支凄慘的蒙軍,也不是宋軍能抵抗的。
1259年,九月初一,黃陂縣,武湖。
江北黃陂縣東有一座大湖名曰“武湖”,此湖后世也有,但面積遠不如現在大。現在的武湖,西鄰黃陂縣城,南部有一個小口與長江相連,內部有成熟的造船業和捕撈業,船只眾多。
今日的武湖上,兩艘大船正在相互接近,其中一艘上面掛著“解”旗號,另一艘掛著“張”旗。它們相向而行,很快相互拋出鉤索,拉到了一起。突然間,“解”船一名赤腳赤膊的壯漢帶著幾個水兵,蕩索跳到了“張”船的船樓之上,拿著竹刀開始“大殺特殺”。而“張”船上的主帥也不甘示弱,帶著親兵拿竹刀反推了過去,一時間打得難解難分。打到熱鬧處,兩幫人覺得竹刀不過癮,干脆拋了開來上去玩起了摔跤。
“好!”旁邊船上觀戰的忽必烈喝彩道。“解家那個壯士是誰?打得真是猛!”
他身邊一名劍眉星目的年輕人答道:“是解誠萬戶的部將朱國寶,一向有勇名。”
這個年輕人叫蘇合木仁,漢名陳嵬,自幼就學于河北大儒李冶,精通漢文和術數之學,深受忽必烈賞識,現在帶在身邊做百工收稅官。他不但能給忽必烈打理財務,連帳下諸將也記得清清楚楚。這解誠、朱國寶,還有對面的張榮實,都是忽必烈手下的水軍將領。
蒙軍的水上力量不如宋軍,忽必烈自知這個缺陷,因此提前就開始培養自己的水軍,這次南征便一起帶上了。
宋軍原本在武湖南口設立了一處軍堡“陽邏堡”控扼湖口,但現在陽邏堡已經被蒙軍控制,這武湖就完全落入了忽必烈掌握之下,如同一個新手村一樣,蒙軍可以從容地在湖中準備戰船、操練水軍,掌握了出擊的主動權。就這樣,宋軍本來不重視蒙軍的水師,用大號戰船封鎖江面,以為無虞,但竟被蒙軍出其不意奪去了兩艘。
現在,解誠和張榮實他們就拿著新俘虜的兩艘大船,在武湖里面進行著又一輪的操演。
忽必烈點頭道:“很好,張榮實也打得不錯。明日讓董文炳和張柔他們也操一下,后日歇息,初四日就出戰!”
三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忽必烈預定要出戰的初四。
可是天公不作美,明明昨天還是晴天,今天就下起了小雨,天色昏暗,實在不像是作戰的好時候。
水軍萬戶解誠對忽必烈勸誡道:“大王,如此這般,讓弟兄們去與宋人拼殺,那自然是不怕的,可這天候晦暗難行,萬一船撞上什么淺灘暗石損毀了,不是白白送了嗎?”
忽必烈臉色不太好看,出門頂著雨轉了兩圈,還是力排眾議道:“就今日出兵!你們怕,宋人也會以為你們怕,所以就不會防備!今日就是最好的出兵時候,都動吧!”
眾將無奈,只好各自準備去了——
結果,就在他們在陽邏口集結好的時候,天色卻突然放晴了!
這下子可就戲劇化了,蒙軍船只一下子從陽邏口噴涌而出,而宋軍怎么也沒想到蒙軍會在這樣的天氣出兵,因此就沒在外面派兵防備,等到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哈哈哈,天意在我,小的們,都給我用力劃啊!”
勇將董文炳率敢死士數十百人沖在前面,乘艨艟擊鼓急進,直達南岸,其余諸軍也爭先恐后,一齊進軍。宋軍匆匆迎戰,三戰皆敗。
而張榮實帶著他那艘繳獲的大船和大量小船直接往北岸上游殺去。宋將呂文信本來帶了二十多艘大船在那邊駐守,但今日輕敵沒有出動,被張榮實直接堵在港里,俘虜兩百人,甚至呂文信本人都被他給斬了。
解誠的部將朱國寶更是帶著蒙軍水師的主力與宋軍在長江正中激戰,“前后交戰十七次,奪宋船千余艘,殺溺宋兵無數”。
就這樣,蒙軍趁天賜良機戰勝了宋軍水師,乘勝抵達了南岸,控制了南岸滸黃洲上的港口,在此駐軍,自此掌握了長江通行權!
九月初八。
忽必烈乘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抵達了長江南岸:“啊,這里就是鄂州地界了吧?俺來了這么些天,可算是能看見了,這就要給它打下來!”
控制長江航路后,忽必烈征途再無阻礙,今日剛到,第二日,大軍便將鄂州城(武昌)團團圍住。
九月十一,漢陽。
“這……什么時候修起來的?”
長江西岸的漢陽城頭,賈似道親自上城,用一枚東海人送他的望遠鏡觀察對岸武昌城的情況。這枚望遠鏡是伽利略式的,放大倍率只有三倍,然而在當下來說仍然是不可多得的珍寶,賈似道趕赴京湖前線后更是深刻地認識到了它的價值,貼身攜帶著。
他原本在西邊的江陵(荊州)坐鎮,聽聞北軍渡江的消息后匆匆趕來漢陽處置危機,每日觀察敵情。現在通過望遠鏡,他觀察到對岸的武昌城外不知道什么時候修起了相當規模的工事,其中更是有一座高達五丈的望樓,在江西岸也能清楚的看到。可想而知,站在這么高的望樓上,蒙軍必然能對城中的動靜洞若觀火,剛開打信息戰上就輸了一籌。
“漢陽城中,尚有一千戰兵可調……”賈似道盤算起了手頭的兵力,但很快就發現捉襟見肘,于是只能無奈地看向西方的漢水方向:“只能等姓高的來了。”
但實際上,蒙軍現在的情況也不怎么好。
忽必烈看著手中的報告,又抬頭對身邊的蘇合木仁問道:“存糧,就只能吃三天了?”
蘇合木仁無奈道:“大王,這還是省著吃呢。如今我軍雖過了江,但宋軍還在側環伺,沒法大舉運糧過來——即使能運,江北黃陂也沒多少糧啊!”
之前忽必烈禁軍中劫掠,所以他們的軍糧大部分只能靠后方運輸和民間收購,這可就緊巴巴了。
忽必烈一臉凝重。
這時,旁邊坐著的郝經趁機勸說道:“大王,頓兵堅城之下,于軍不利,不如早日北歸以定天下……”
他畢竟是鴿派,當初鼓吹忽必烈進軍是為了早日一統,可如今蒙哥那邊都撤了,再打不也是白打嗎?
然而另一側站著的蒙將拔都兒就不爽了:“撤撤撤,你們這些漢人膽子小得像兔子一樣!說什么糧草不夠,外面那么多民戶,出去繳來不就行了?都打到這里了,連城都不攻就撤,是想讓大王成為部民的笑話嗎?”
郝經往西邊一指:“沒看見么,西邊漢陽城已經掛起‘賈’旗了,那是京湖制置賈師憲的旗!有他在漢陽調度,四面八方的宋軍都會前赴后繼,我軍縱使能攻下鄂州,不也是被圍困的下場?還不如早日回撤,保存實力,這才是天下根本!”
忽必烈看著他們爭執不下,有些左右為難,可這時候,外面有怯薛將兩個宋兵送了進來。
“這兩人是怎么回事?”
“報告大王,是城中有兵出來襲擾,不過被我們的望樓提前發現了,調兵圍堵,活捉了這兩人。”
“是這樣?”忽必烈大喜,又轉向郝經,“郝先生,你快問問他們,城中現在有多少兵將?”
郝經無法,只得對兩名俘虜問起話來。帳中除了他還有不少會漢話的,所以他也不好遮掩,一五一十問了出來。
聽了問話的結果,忽必烈大喜:“原來重兵都在襄陽,鄂州城空虛,兵都是現征的!那姓賈的也只是剛到,漢陽沒多少兵!太好了,那還等什么,趕緊給俺攻城!糧草也不用等后方運了,去民間取吧!”
郝經無奈地搖搖頭,到底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于是蒙軍各部步兵動員起來,開始準備攻城,而騎兵們也沒閑著,四出涌向了整個鄂州,“取‘逃民棄糧’,聚之軍中,為攻取計。”
當日,各部就開始在北、東、南三面攻城,雖未攻下,但也試探出了墻頭虛實,只待第二日——
“不好了!”
忽必烈親自登上望樓,只見浩浩蕩蕩掛著“高”旗的船隊自西邊漢水而來,抵達了長江東岸,大量軍隊下船登陸,進入了鄂州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