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6年,5月11日,中央西站。
列車輕快地駛出了農田區域,進入了繁華的中央西站。
近些年來,中央西站已經發展成了一個巨大的物流中轉站,來自各方的物資在此匯聚,然后通過水路、公路和鐵路轉運往東西南北各地。在西岸堡外面的港區中,鐵路已經鋪成了縱橫的網格狀,數不清的工人在將船只卸下來的貨物通過板車運往倉庫,或者將倉庫中的貨物取出來。在港區的帶動下,周邊一些居住區、商業區和農業區也建立了起來,有了強烈的城市化趨勢。
三道粗壯的鐵路從港區中延伸出來,一條向西通向膠水河畔的膠水站,一條向南通向膠西縣的北關站,最后一條則是向北連接到大沽河上的巨大橋梁,再一路向東通向中央市乃至更東邊。
列車從南而來,向北而去,駛過繁忙的港區,里面現代化的吊運和運輸設施看得眾人是大開眼界,然后一路向北,在大橋長長的引橋前停了下來。
引橋前右側的坡地上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雕刻著六個紅色的大字,宮文昌看了,忍不住讀了出來:“第一中央大橋……第一?”
他旁邊的簡致笑了一下:“有一便有二,呵呵,看來如此宏偉的大橋,他們還打算再修幾座呢……但這么大的橋,可都是鐵的吧?他們是怎么修起來的?”
一旁的沙正誼喃喃地說:“天知道……去年我來的時候,還沒這座橋呢,只有幾個大樁子……怎么這么快就修好了?”
關志遠有了顯擺的機會,得意地說道:“我見報紙上說過,這中央大橋是用一段段短鋼件漸次連接起來的,只要筑好了樁子,準備好了鋼件,很快就拼起來了。這不,前年打好了樁子,去年夏天驗證可靠,然后一秋一冬一春就搭起來了。”
中央大橋的建成,是東海歷史和工業史和建筑工程史上的一個重大事件,自然在輿論上好好吹捧了一番,常看報紙的人都知道。
大沽河分隔東西兩岸,在十年前是個防御優勢,但在現在看來更多的是阻礙,因此東海人很早就有了建橋將兩岸連接起來的想法。不過這橋的修建并不容易,因為指標不低——如果單純只是修一條能走人的小橋,并沒有多大意義,至少得有通行鐵軌的能力,使得貨物可以在兩岸大量運輸,才有足夠的價值。而且橋面還不能太低,以免隔斷南北水路交通,這又進一步提高了工程難度。因此早些年東海商社并沒有建這種橋的技術和能力,直到近幾年才開始進行可行性論證和前期準備工作,于62年以戰略項目的名義正式開始籌建,選了一段河面相對較窄且洪水風險不大的地段開建,用了四年多才真正建成。
其中,前兩年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技術問題,等后兩年工程能力到位了,進度便一日千里。工程中難度最大的是修建橋樁,靠近岸邊的兩個還好說,枯水期修過去就好了,但河中央的五個就不好辦了——冬天封凍沒法施工,夏天水盛也沒法施工。最后,建設部是從造船廠借來了遼東巨大原木,在側面切割打磨出光滑平面,兩根合在一起便密不透水,如此打入河底,組成了一段隔絕水流的桶狀木樁,再在其中鋪設石基、鋼筋、石塊,澆筑混凝土,才修好了所需的橋樁。又靜置觀察了一年,確定強度無礙,才開始鋪設橋面。
與此同時,另一邊橋梁組也沒閑著,一邊設計橋體、校核力學結構、做模型進行壓力實驗,一邊又跟工業部一起研究各種鋼件的制造和連接方式,好不容易才搞定。
同時,他們還先修了幾座小鐵橋練手,當大鐵橋的鋼件準備好后,又找了處洼地把橋“假組”了起來,沒用鉚釘連接,只是用螺栓簡單裝起來。即使是這樣,這座橋也充分證明了自己的承重能力,負重二百噸也沒垮塌。如此一來,在史若云勉勵了一句“大膽干,即使塌了,也是工程史上的第一次著名失敗”之后,大橋便正式開建了。
鋼橋主體采用鉚釘連接,為此建設部從木工組鍋爐廠借調了不少資深鉚工,非關鍵部位還是用了螺栓,主要是他們對材料質量沒信心,用螺栓可以方便替換,而且省工時。
如此一來,基礎打好之后,工程速度就很快了。從去年底開始,大橋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增長著,等到了今年,這座幾乎耗盡了一年份鋼材和優質水泥的國家級工程便正式完工了!
這個偉大的工程,不但將在交通運輸中發揮重要的作用,也是一座壯麗的奇觀,將東海國的工業實力裸地展示了出來,對于一般東海居民和外來客人來說無異于神跡,給他們的心靈帶去了深深的震撼。
它的建成,似乎也如同它本身牢固的根基和結構一般,象征著東海國在這片大地上的存在已經根深蒂固,不可動搖——呃,對于這個比喻,有些股東是很反感的,萬一這豆腐渣工程塌了,豈不是說這國就要倒了?
不過中央大橋是幾百年材料科學和力學理論的結晶,使用了成熟的設計和大量的安全冗余,再加上當前并沒有什么重負載,所以安全系數其實是很高的。過個鐵路列車什么的不算啥,唯一能考驗它的,也就只有天災了。
中央大橋更大的意義,是讓鐵路有了實用價值。
鐵路雖然需要耗費大量鋼鐵,但綜合算下來,修筑成本其實是比公路還要低的。而且在沒有內燃機的現在,鐵路運量要大大超過公路。當初陸平竭力給史若云推銷鐵路計劃,差點就成了,結果最后可行性論證的時候,發現問題不在路本身,而在橋上——修建一段足夠長的鐵路,途中肯定會遇到河流,若是修不出足以承載鐵路的大橋,那么鐵路就只能被河流分割為斷續的小段了,那樣還怎么用?相比之下,公路雖然成本更高,但是低運力條件下,修些過馬車的小橋很容易,實在不行用渡船把貨物轉運過去也很方便,比鐵路更現實。所以千里路計劃的主體還是公路,鐵路只修了幾段實驗性質的。而現在中央大橋建成,證明建設部有了修建鐵路橋的能力,這才使得更龐大的鐵路計劃有了實施的可能。
由于橋面高,所以兩岸修建了長長的引橋以與大橋連接。這個引橋工程量也不小,但由于技術難度低,只需要堆土就行了,所以早早地就動用徭役和工程隊給修好了。
現在,這列馬拉列車就停在了引橋前,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讓乘客們真真切切觀察一下這座奇觀工程。不過時間一長,車廂內長吁短嘆過后,情況也有些奇怪……怎么還不走?
引橋上,不斷有行人和馬車經過,只剩下這三節孤零零的列車停在前面,這是在干嘛?
沙正誼轉頭對車廂前方的列車員問道:“‘同志’,怎么不走了?”
列車員看了一眼外面,尷尬地說道:“前方正在穿牽引線,請稍等一下……哦,來了,很快就可以出發了!”
“牽引線?什么意思?”沙正誼一頭霧水。
正在這時,東邊突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汽笛聲,一下子把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聲音來處,一片黑煙升騰起來,很快散去,又換成青煙,還伴有輕微的有節律的響動聲。
不久后,那邊又響起了一聲汽笛,列車員連忙解釋道:“要動了,請各位注意坐穩了!”
話音剛落,車廂就往前一沖,動了起來。
事情回歸了正軌,但現在車廂的運動感總覺得跟之前有些不一樣,于是有人又向列車員問道:“這位小兄弟,你們這是弄啥咧?”
列車員面帶職業性的微笑解釋道:“引橋坡陡,馬拉起來有些吃力,因此橋上設置了蒸汽纜車,可以把列車牽引上去。”
“蒸汽纜車?那又是啥?”
列車員看來也不是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了,很快回答道:“蒸汽纜車就是我們的一種器械……水車您知道吧?就像那樣,把繩子一圈圈卷起來,另一頭連著列車,就牽動上去了。”
他這其實避重就輕了,但大概還是能讓乘客們有了個能理解的思路,于是他們又嘖嘖稱奇了起來。
不過簡致倒是發現了什么,他轉頭對關志遠問道:“關兄弟,這‘蒸汽纜車’,可是跟船上用的那種無帆自動的器械同類的物事?它們是說是要燒炭才動,但這是怎么動的呢?”
報紙上也有過對蒸汽機原理的介紹,不過語焉不詳,再加上關志遠也不是專業人士,對此其實不甚了了,只能照著一般說法大致講解道:“是這樣的,蒸汽機……是有個汽缸,對,汽缸,在里面燒水,燒水,壺蓋……對了,煮水的時候,水汽會把壺蓋頂開,大家都見過吧?蒸汽機就是利用這樣的氣力,讓機器動起來的。”
他這含糊其辭地說了一遍,讓簡致很不滿意。不過無所謂了,因為隨著繩索的牽動,列車已經上到了平面之上,那臺“蒸汽纜車”的真容也展現了出來。
這是一臺好似立著的大缸的器械,頂上不斷冒著煙,身上還連接著不少管路(其實這是鍋爐,蒸汽機本體太小被他忽略了),附近有一個轉動的絞輪,不斷把繩子纏著收上去,列車應該就是被它帶動的。
“原來如此,”簡致裝作看懂了,“還真是精妙啊!”
到了橋面上,前面的路就平坦了。工作人員解下牽引繩,然后馬匹便牽引著三節車廂繼續前行了。
高高的橋面上,景色也別有一番風味。居溫瑜年紀不小,看了一眼外面便感覺頭暈目眩,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但沙正誼桅桿爬慣了,對高處的景色絲毫不怵,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大沽河兩岸的土地一馬平川,放眼望去盡是上好的農田,如此開闊的視野看過去實在是讓人賞心悅目。而且河岸的另一側,一座面積廣大而有序的城市顯現了出來。
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沙正誼連忙向同伴招呼道:“快看,那便是中央市八卦城了!”
宮文昌正在觀察左側的橋梁。到了橋上,他才發現這大橋并不完全是用鐵材制成的,至少兩側這橋拱垂下來的這些梁柱,都是以粗方木為骨、外側連接細鐵條做成,只是統一漆了成黑色,看上去是一體的罷了。這讓他心里稍安,看來即使是東海國,也無法處處用鐵嘛。
他聽到沙正誼的招呼,立刻回過頭去,身邊的幾人也精神起來。
“哪里,快讓我看看?”陳若風、簡致大呼小叫站了起來,朝右邊窗口擠了過去。“哦豁,還真是八卦啊!”
中央市第一期工程以半徑500m的圓形中央廣場為中心,在圓周外修建了八塊功能區域,形如八卦,一直為人所津津樂道。身處其中,這種感受不太真切,一般得上了中央塔俯瞰下去才能窺其全貌。但現在有了高大的中央大橋,在橋上便能清楚地看到中央市的八卦形狀,不得不說也是一種意料之外的人造景觀。
如今第一期工程早已建完,城市開始向外擴展,半徑15km的二期項目也接近占滿,25km的三期項目正如火如荼,四期項目直接規劃到了5km。之所以后來的是項目而不是工程,是因為這么大的城市項目已經不可能由市政獨立完成了,只需做好規劃,留出足夠空間,把地塊拍賣出去,由民間和社屬企業自行建設便是,市政只需要修路和下水道就行了。
中央市從一片白地上建起來,一張白紙好作畫,無需考慮歷史遺留問題,可以以規整的幾何圖形來規劃城市。因此雖然各區域的建筑風格各異、高矮不一,但從高處看去,整個城市卻錯落有致,分外規整,給人一種秩序的美感。
列車上,初次見識這種景色的游客們大呼小叫,不吝稱頌之詞,一個個只恨自己畫技不佳,無法把這震撼的景象記錄下來。
大橋東側,一道鐵路向東延伸,一直深入八卦城的北側,看來那里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