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我正是這么想的,否則很難解釋皇帝爺為何如此神速地得知潞王爺秘密離京的消息。”
申聰很認真地分析道:“雖然最近兩年皇帝爺對馮公公有所疏遠,但馮公公深得太后娘娘的信任,在宮中的地位根深蒂固,應該不會在安排潞王爺他們三個人出宮時出什么岔子啊。”
申時行聽得也很認真,他點了點頭。的確,馮保的能耐他豈能不知?那可是連張居正都忌憚三分的存在。
按理說,由馮保安排三個人秘密出宮……哦,準確地說,應該是趙靈素和陽康兩個人出宮,絕不會出岔子的。
申聰接著說道:“老爺,太后娘娘是先于潞王爺到達大興那邊的,很明顯是去送行,而不是像皇帝爺那樣阻止潞王爺離京,畢竟太后娘娘提前知道,要阻止的話早就阻止了。”
申時行道:“那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太后娘娘調動錦衣衛人馬被發現了呢?”
“老爺,我想不會。”申聰搖頭解釋道,“太后娘娘并沒有驚動錦衣衛指揮使,只是找了一名千戶帶了一小隊人馬,可見太后娘娘行事非常之謹慎。”
申時行喃喃地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潞王爺的處境是不是很危險?”
繼而,不等申聰回答,申時行便作出決定:“我明日一早覲見太后娘娘去。”
“老爺這是決定幫助潞王爺嗎?”申聰忙問。
申時行未置可否,只如是般回道:“潞王爺對我是有大恩的。”
申聰也就沒有再問了。自家老爺的心思他當然懂。
翌日,李太后剛用過早膳,便聽付大海稟報說申時行來了。
李太后立即后花園接見。如今張居正過世,說好了要給申時行信心的。
坐定后李太后問:“申先生那么早求見,是有要事稟報嗎?”
申時行開門見山地說道:“娘娘,是有件事兒,臣想問娘娘是否對潞王爺的行蹤已經有所掌握?”
“沒有。”李太后微微搖頭,“申先生為何如此一問呢?”
申時行一本正經地回道:“臣擔心潞王爺途中有失。”
“為什么?”李太后警覺,“本宮不是讓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嗎?”
“娘娘,臣是擔心隨潞王爺而去的近侍陽康對潞王爺不忠。”
李太后聽了,雙眉向上一挑,繼而恍然頓悟般,訝然地說道:“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心想與馮保談及此情時,馮保也只猜想要不是他手下的人背叛了他,要不是小兒子一直在大兒子的監視之下,卻沒想到問題或許出在陽康身上。
如果真是這樣,那心中的幾個疑問倒是迎刃而解了,可陽康……
“娘娘,臣以為無論是否,為了確保潞王爺的安全,都需要掌握他的行蹤。”
“可這不是與皇帝的旨意相違背嗎?”
“娘娘,皇帝的旨意只對遵紀守法的人起作用。”申時行很認真地說道。
“申先生之意我懂了。”李太后點了點頭,但也沒有多說什么。
“娘娘,是否需要臣……”
“多謝申先生提醒,但我想不必了。”
李太后自有她的主意。
既然如此,那申時行也就不好再多說什么了,只好起身告辭。
待得申時行一走,李太后便讓付大海派人將馮保請來。
很快,馮保到了。
當李太后將申時行的擔憂告訴他時,馮保不由得一怔愣,這一點他還真沒有想到,但覺得極有可能。
最不能估量的就是人心了。
“馮公公與镠兒取得聯系了嗎?”李太后問。她之所以不讓申時行插手,就是因為已經有了馮保。
況且讓申時行插手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萬一被萬歷皇帝知道了,又得需要解釋一大通,易生齟齬。
馮保回道:“娘娘,派去的人還沒有回來,但相信很快的。奴婢已經千叮萬囑過,一旦追上潞王爺,就要暗中保護起來,只要潞王爺幾個到了荊州府,就不用擔心他們的安危了。”
“好,一旦有了镠兒的信息,請馮公公立即向我匯報。”
“知道了,娘娘。”
見李太后一副憂慮的神情,馮保又撫慰道:“娘娘,奴婢相信潞王爺肯定不會出事兒的。”
“我也相信,但不要掉以輕心。畢竟一旦離京,我們很難控制了。”
馮保沒有應聲,因為他覺得控制的難易是相對的。于他而言,出了北京城沒有萬歷皇帝的掣肘,控制起來或許相對還要容易一些。
這天傍晚時分,張鯨應萬歷皇帝之口諭去了東暖閣。
萬歷皇帝正在里頭等他,一見張鯨進來,便問道:“追上了嗎?”
張鯨搖頭:“萬歲爺,沒有。據回來的人稟報說,這事兒很奇怪,陸路、水路都不見他們的蹤影,像是忽然憑空消失了一樣。”
萬歷皇帝怒氣沖沖:“一群飯桶,養你們有何用?”
張鯨小心翼翼地回道:“潞王爺肯定提前準備好了,馮公公暗中派去的人馬同樣一無所獲。”
“朕不管,哪怕一直追到江陵,也要找到皇弟,而且你們要記住:千萬不可驚動官府的人。”
“萬歲爺,奴婢明白。”
“還有一點,朕也得提醒你,最好不要與大伴的人馬碰上。”
張鯨道:“萬歲爺,兩波人馬都是去往江陵的方向,萬一碰上了呢?”
萬歷皇帝猛地一擺手,目光如炬地道:“碰上了不是你們死就是他們亡,你們自己看著辦。”
張鯨汗顏,沒敢搭話。
繼而萬歷皇帝又問道:“咱知道大伴暗中派人去尋皇弟,那大伴知不知道咱暗中派人尋皇弟呢?”
“奴婢覺得,也應該知道吧。”張鯨不確定地回道,“不過萬歲爺,馮公公派去的人馬若是暗中保護潞王爺的話,那事情或許就沒那么容易了。有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萬歲爺,奴婢覺得,馮公公眼里沒有您。背著萬歲爺放走趙靈素和陽康不說,如今他又背著萬歲爺暗中尋找潞王爺,萬歲爺分明下了旨的,不讓任何人打擾、追蹤潞王爺。”
萬歷皇帝沉吟片許,忽然抬頭陰森森地道:“你的意思是讓朕拿下大伴?”
張鯨陡然間覺得屋子里安靜得煞是怕人,不知不覺額頭上已滲出汗珠。他囁嚅著回道:“萬歲爺,奴婢不敢,馮公公在皇城里的勢力本就根深蒂固,加上又有兩宮太后娘娘的護持,即便是萬歲爺,想動馮公公,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萬歷皇帝點了點頭,忽然站起來反剪著雙手,在東暖閣里不斷轉圈兒,眉宇間竟逐漸生出一股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