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猛襲,烏云壓頂,數百只烏鴉撲簌起飛逃離呼啦作響的樹木,之前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卻一轉變成昏天黑地。橙黃的太陽在灰黑中露出血色身影,主之星更是在颶風中隱匿不見,地上的惡魔紛紛抬頭看向天空,高舉雙手,舉刀自殺。
瓦爾雅砍倒身旁的惡魔,甩甩刀上的血,艾多拉在魔力的籠罩下輕盈落地,不震起一絲塵埃。二人警惕地看著這變幻萬千的天空,她們看到是一種莫名的恐懼。遠在石柱上的馬匹變得驚慌失措,牠們好似發瘋般亂蹬蹄子,用頭撞擊柱子。唯獨白影機敏地避開發瘋的同伴,如主人一樣,朝天空望去。
“這是什么……”我雙腿發軟,想要朝后移動,但發覺身體已經僵住了。眩暈感與作嘔感輪番襲擊我的大腦,我打了自己一拳才勉強使得自己可以行動。
什尼跳進鍋后,鍋中的粘稠液體冒了個巨大水泡,在水泡破裂后一股腐尸般的惡臭彌漫在這帳篷中,不僅是氣味,一團團黑霧也從鍋中冒出來。這團黑霧逐漸組成一顆巨大的頭顱,煙霧形成的眼眶中有著兩個如西瓜般大小的紅色肉團。肉團撲通撲通地跳動,像心臟那樣,但每伴隨他跳動一次,就會流出一股紅色的液體落在地上。
我鼓起勇氣,壓住內心的恐懼,朝前踏出第一步。我狠狠地踏中那紅色的液體上,導致我另鞋面沾上那液體。頭顱好像注意到發出的聲響,肉團緩緩地貼近我。那根本不是什么黑霧,而是一層又一層被熏黑靈魂,一張張痛苦的臉扭曲成繩,圍繞形成這顆巨大頭顱。
“嘔……”我再也忍不住了,胃囊里面翻江倒海。
他似乎很喜歡我嘔吐的樣子,張開大嘴模仿我的樣子,不過他吐出來的可不是食物殘渣,或許對他來說是。被攪碎的靈魂被他吐到地上,那些零碎的靈魂苦楚地呻吟,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響。
我受夠了,我感覺再在這里多待一秒我就會瘋掉。我剛才真應該放棄抵抗,直接選擇暈倒,這樣我也不至于遭受這種罪過。我自暴自棄地舉起劍,不顧腳下腐血,舉劍刺向那作嘔的肉團。劍直接刺破肉團表皮,并扎了進去,我背過身握緊劍柄,抗劍彎腰劃開那個肉團。
一個東西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我咽下唾沫朝腳下看去,是各種各樣的臟器,或是心肺或是什么。
“啊。”我想要發出聲音喊叫,喉嚨卻怎么都發不出聲音。頭顱沒有襲來,但黑霧也沒有散去。明明沖出帳篷的門距離自己僅有幾步之遙,可是雙腿如同灌鉛般紋絲不動。
“我可沒寫騎士是被什么殺死的。”
我回想起什尼臨死前的話,求生欲望沖破鎖住我身體的枷鎖,我跑起來了,我如脫兔一般朝門跑去。在我邁出第一步的剎那,黑霧不再維護頭顱的樣子,肉團也以極快速度先我一步擋在門前。
“我怎么就可以這樣死去,至少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我握緊劍,騰躍而起,一劍劈開肉團,避開從中掉落出的臟器,滾出帳篷。
“奧維奇!”瓦爾雅向我跑來,艾多拉也緊隨其后。
“說說怎么回事吧。”艾多拉極其冷靜地詢問,又補充一句,“說不出也沒關系,因為他很快便要顯現了,你若是能忘記那頂帳篷中的場景,那是最好的。”
我麻木頻繁地搖晃頭,“不可能,除非我瘋了,不對,我瘋了我才不會忘。”
艾多拉用手指在空氣中畫出一個符號,之后朝我腦袋點了一下。我這時才感到好受一些,持續的發抖也停止下來,打卷的舌頭也可以伸直了。我驚魂未定地站起身,拔出我之前插在地上的刀,收回到鞘中。
瓦爾雅看眼受驚的我問:“艾多拉,你知道什么嗎?”
“我知道,或不知道。”艾多拉依舊在望著天空,不同剛才的是她雙眼上覆蓋著一層銀輝。她眨下眼,銀輝又消失了,“要來了,我沒想到這里的召喚儀式真的能把這種級別的惡魔請來。”
一柱似乎能吞噬一切的黑光從主之星上打來,黑光筆直地擊中我剛剛逃出來的帳篷,把它粉碎成纖維。隨黑光落地,還帶來強大的風壓,勁風讓我們不得不用袖子遮住雙眼,被風帶起的石礫噼啪地打在墻上,也打在我們身上。
我咬咬牙抵住疼痛,倔強地睜開雙眼,硬是要在衣袖的縫隙中看到從那黑光中走出的生物。
那個人頭上長了一對山羊角,身上披著羊毛大衣,他渾身赤紅,只有嘴唇上的一小塊才有些發紫。雖然看起來他只不過是皮膚赤紅,頭長了一個山羊角的男人,但他的出現給我們一行人帶來一種莫名的負罪感,還有對他的憎惡。在他身后還有一條青斑巨蟒,巨蟒朝我們吐吐信子,攀爬到那人身上。
風壓散去,我們直面這個怪物。
“看來喚醒我的人已經成為我的一部分了,那么你們,是臣服,還是死亡?”這不像普通聲音經過耳朵到達大腦,而是直達大腦。
我晃晃手中的劍來抵御他帶來的威壓,“你是誰?”
“吾名——阿撒茲勒!”魔音灌耳,耳道如火灼般疼痛,我和瓦爾雅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防止鼓膜破裂。艾多拉冷酷地在我們面前立起一層法術屏障,頓時我們的疼痛感減少許多。
“怎么辦,奧維奇。臣服還是魚死網破,這可是九大惡魔之一,阿撒茲勒。”艾多拉冷冰冰地看向面前的惡魔,沒有一絲恐懼。
我長吸一口氣,敲敲腦袋,“那就讓我們戰斗吧。”
“哼,有骨氣。”艾多拉收起護盾,開始高速吟詠。
我和瓦爾雅相視一眼,為艾多拉爭取到時間是我們二人的首要任務。
我用劍指著阿撒茲勒,“那么,我們就是敵人了。”
“愚昧之人人人人!”他赤紅色的皮膚下漲起粗壯的血管,雙眼冒著火焰,抓住身上的巨蟒甩動幾下,巨蟒竟然變成一根青色三叉戟。
瓦爾雅率先行動,箭步沖到惡魔面前,直取心臟。惡魔看起來很大,卻一點都不笨重,他避開突刺轉動三叉戟,朝瓦爾雅的襲去。刀以不可能的速度回防,正好掐準時間擋住三叉戟的長柄。這時我才趕來加入戰斗,長劍直朝惡魔面門沖去,他一搖腦袋避開了刺擊,但額頭還是被劍刃刮傷。
這個惡魔,近戰能力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強,他沒有索夫的技巧,也沒有雷諾的力量。如果能夠克服他對我們的無形恐怖,他也沒什么,甚至有些不足為慮。我放開顧慮繼續朝他攻擊,他一邊防御一邊朝后退去。這種自大感在我內心膨脹,我變得肆無忌憚,忘記劍術,胡亂劈砍。
在這種狀態下我賣出一個致命的破綻,我甚至在我揮出劍的時候就看到他的訕笑,但我已經止不住了。他閃開攻擊,用三叉戟指向我,猛然突刺。我閉上雙眼,等待那冰涼的尖刺刺穿我的身體,把我如挑糞一般丟到身后。
錚錚響聲打斷我的自暴自棄,我睜開雙眼看到瓦爾雅的刀立在我的面前,刀身卡住戟的凹槽,刀尖插在地中阻擋住三叉戟,不讓它在前進一絲一毫。
“撤,奧維奇。”
刀與三叉戟同時收手,我匆忙起身,朝后翻滾避開攻擊。惡魔保持笑容,看著我們,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防御,實則暗藏殺機。我抖掉身上的泥土,重新擺好進攻姿態,回想起奧克萊娜的教導。他在蠱惑我,在跟他的交手過程中我忘記了屬于我的劍術與步法,才讓他有了可乘之機。他實際并不弱,而是故意在扮弱來迷惑我,好讓我放松警惕,最后在我動作出現漏洞的時候,給我致命一擊。
我回頭看眼還在念咒的艾多拉,她緊閉雙眼,依然快速地鼓動嘴唇。
說實話,我對惡魔手中的兵器十分棘手,見招拆招本應是我的拿手好戲,但是對于我未曾見過的三叉戟,我很難抓準對方攻擊。正當我思考時,瓦爾雅又沖了上去,她試探地揮刀,惡魔也簡單地格擋。瓦爾雅將輕擊與重擊混搭在一起,打算打亂惡魔的節奏,幾輪下來之后,徒費力氣只有瓦爾雅。惡魔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他開始習慣起瓦爾雅的攻擊方式,又開始朝后退去。
瓦爾雅畢竟不是我,她知道惡魔正在用剛才用過的小把戲,她爽快地后撤步遠離惡魔來到我的旁邊。
“你感受到了嗎?”
瓦爾雅點點頭,“就在剛才我與他交手的片刻中,我突然感覺這個惡魔不堪一擊,我應該不斷攻擊,不斷追擊,結束他的生命。”
“我也一樣,惡魔總是很擅長這種擾亂人心的法術。比其夜魔的直接誘惑,阿撒茲勒的循序漸進更加可怕。”
“臥倒!”艾多拉大聲對我們喊道。
我和瓦爾雅迅速朝兩側飛撲,趴在地上。一道直徑比人還高的火柱擊穿我們剛才所站的位置,沖擊到那個惡魔身上。我連滾帶爬到達安全的區域,不然那炙熱的空氣都能把我烤熟。火柱是從艾多拉前面比人都大的法陣中發出的,被火柱吞噬的惡魔起初還在掙扎著揮舞手臂,沒過多久便被燒成黑影,最后連那黑影也消失不見了。
等到火柱消失,惡魔無影無蹤后我從地上起來,來到艾多拉的身旁,“結束了?”
“沒有,他的人類形態被摧毀了。”艾多拉手中又出現火球,“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話音剛落營地中便出現我之前在帳篷中見到的黑霧,瓦爾雅朝黑霧揮刀斬開一小段黑霧,但空隙又迅速被其他黑霧填充進來。瓦爾雅收起刀問,“艾多拉,這是什么?”
艾多拉高舉雙臂,用火焰做出一個小屏障,遮擋黑霧,“這是阿撒茲勒的第二種形態,也就是他與人簽訂契約時的黑霧狀態。傳說中不都有人賣掉靈魂與惡魔簽下契約的故事嗎,其實這是事實,當他會以黑霧的形勢來給你進行交易,購買你的靈魂。我不知道他為什么不直接顯露真身,而是以這種姿態出現……”
“咳。”正為我們解說的艾多拉咳出一口血,吐在地上,“剛才那個火柱法術太消耗我的精力了,我沒辦法繼續維持住這個火焰屏障了。”
在我們四周熊熊燃燒的火焰逐步減小變弱直至結束,黑霧又重新籠罩我們。力氣耗盡的艾多拉跪倒在地上,豆大的汗水打濕土地,她大口喘著粗氣。這時黑霧似乎看到了虛弱的艾多拉,呼出濃濃霧氣吞噬了艾多拉。吞噬掉艾多拉后,黑霧依舊沒有散去,還在我和瓦爾雅之間尋找時機。
“奧維……”
我轉頭看向瓦爾雅,卻發現黑霧這次鎖定了她。我抓住她的手想要拉出她,可我牟足力氣卻沒有任何作用。黑霧先是裹住瓦爾雅的身體留下那只還與我相握的左手臂,后來黑霧一點點蠶食掉手臂,連指甲尖都消失不見。
“怎么會。”
我眼看黑霧爬上她的手背,繞過我的手指,將她吞噬殆盡。我想要做些什么,卻發現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就這樣消逝。
“混蛋啊!”
我胡亂地揮砍,要把我的怒火與恐懼撒在這些黑霧身上,可與剛才一樣,無論我怎么砍斷黑霧,總會有新的黑霧填充進來。我不知揮砍了多久,最終我沒有力氣倒在地上。
“為什么,要把我留在最后……”
黑霧很欣賞我這種懊悔的表情,遲遲不來吞噬我,反而更加猖狂地在我四周旋轉起來,就像是在嘲笑我的無能。
“來吧,來吧。”我哼笑一聲,四肢攤開等待黑霧。
黑霧先是裝作試探包裹住我的手掌、腳掌,之后看到我真的放棄抵抗便大膽起來,吞噬我的四肢,最后只剩下一個腦袋。
“怎么,你在害怕我嗎?”除了腦袋以外,我的身體沒有任何知覺,我現在只能鼓動嘴皮來嘲諷黑霧了。
黑霧很快來到我的嘴唇,爬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