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處看那營地時,它猶如一塊綠布上的小斑點,待我們走進觀看,才發現那營地幾乎可以容納二百人左右。在荒郊野嶺出現這樣的營地,不禁讓我們感到奇怪,這其中究竟有什么?我們三人沒有選擇直接從正門突入,而是靠著木墻步步移動。
營地中總是能傳來非人類的腳步聲,與無法名狀嘶吟聲,我們大概已經猜到這營地中所困是何物,不過猜想終究是猜想,只有眼見為實才能讓我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我對她們二人招手,做出讓她們在這里等我的手勢。我環顧一周發現有個土堆可以輕松助我爬上木墻,我助跑蹬地,用力一跳,抓住墻檐。我成功掛在墻上,雙臂使勁讓雙眼高于墻檐。
猜想被證實了,在木墻之內,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生物。他們有如夜魔般的翅膀,他們長相很丑,彎腰駝背,手中還握著奇形怪狀的彎刀。他們發出嘶嘶的聲音,目光呆滯地看著前面。正當我安心沒有人發現我時,那只丑陋的怪物扭動一下腦袋,無神的大眼與我相對。我在心中默念千萬不要被發現,可他只是在原地站著,依舊發出嘶嘶聲音。
怎么回事,難道這些生物是瞎子?那他們的眼睛又是什么?我大膽地晃動脖子,企圖讓他注意到我。
他確實注意到我了,不過他什么都沒干。
我隨性更大膽一些,直接坐在墻上,握緊刀柄看著怪物。他仿佛一尊雕像,只在那里呆呆地看著我,沒有任何反應。我抽出身后的劍,看看劍又看看他,猛然把劍朝他丟出去。他沒有任何躲閃,站在原地用身體接住飛來的長劍,劍輕松刺穿他的身體,他倒在地上,僅僅是瞪著雙眼。
“艾多拉,瓦爾雅,你們可以進來了。”我看到這個怪物流血而死放心地對墻下的二人說。
瓦爾雅不需要助跑直接憑借自身跳躍力,再加上我的拉扯輕松翻過墻壁,而輪到艾多拉時她開始扭扭捏捏起來,她無論怎樣都沒辦法翻過這簡單的木墻。
“不行,不行了。我根本沒辦法翻過這堵墻,不如我用法術把墻壁燒開個窟窿。”
“想都別想,我在這里看到營地中有一堆怪物。萬一這墻壁是用來防止他們出去的屏障,你若是把它燒個洞出來,他們蜂擁而至跑出來怎么辦。”
艾多拉抱怨地跺下腳,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口中吟詠咒語,一躍而起飛過木墻,落在地上。與瓦爾雅站在一起的艾多拉,高傲地看著我說:“不用爬墻我也可以過來,真是不好……”
“小心!”
瓦爾雅當機立斷,拔出插在那怪物身上的劍,一劍削下怪物的頭顱,為了確保安全又割下怪物拿刀的手臂。若不是剛才瓦爾雅行云流水般的操作,怪物的刀就會割傷艾多拉的腳裸了。
我跳下來,接過瓦爾雅遞來的劍,收劍歸鞘,“怎么回事,明明這怪物剛才跟木偶似的一動也不動,怎么艾多拉跳下來后就要襲擊艾多拉哪。”
艾多拉沒有嫌棄怪物冷掉的尸體,她捏著他的翅膀將他翻了身,在那個怪物背后,有著一幅五芒星的圖案。
“是惡魔,這是被召喚出的惡魔。”艾多拉下定斷言,用烈焰焚燒掉尸體,“芒星大多數是魔鬼種的特征,蝙蝠的翅膀是他們的共同點,還有就是他們的身體部位會有芒星這種圖案,不過不同中的魔鬼會有不同的特征。像瓦爾雅剛才殺死的生物,是魔鬼中的惡魔,而你們之前在祭壇遇到的,是魔鬼中的夜魔。”
“那時的圣國也有那么多非人嗎,我一直以為只有聯合國才會有非人。”
“雖然圣國名義上是人類專屬的國家,但那時實際上還有很多魔物,可能后來才開始大量驅逐非人種吧。”艾多拉捂住頭,“一想到以前的記憶頭部就會有種疼痛感,看來我的身體在抗拒我回憶曾經的往事。”
我踏了踏灰燼,“什尼是怎么在圣國找到這么多非人種。”
“哦,這個被我燒掉的惡魔是被召喚出來的,是純種魔鬼。你在祭壇見到的夜魔,我感覺應該是由人類轉換的。不用擺出那么驚訝的表情,人與非人之間的轉化并不難,人類的基因總是很脆弱的,非人與人結合后產下的子嗣總會偏向非人。”
我贊同艾多拉的話,“不過,人類對自然的適應力確實最強的。夜魔只能以人類的精氣為食物,而樹精不能食用人類的谷物。能夠跟人類做到步調一致大概只有精靈,但是這些精靈也是在眾多精靈的佼佼者,他們成功適應了人類生活,適應了人類定下的規矩,但是……算了,再說下去就要提到種族問題了。我們還是去找什尼吧。”
“稍微一點法術就會喚起那些惡魔的殺戮,我沒辦法用法術定位召喚儀式的具體位置了。”
我和艾多拉的目光在瓦爾雅身上,瓦爾雅伸頭看眼帳篷外的惡魔們,“我們只能一頂帳篷一頂帳篷地尋找什尼,這是最安穩也不容易出錯的方案。”
我們三人決定分開行動,瓦爾雅與艾多拉一隊,我單獨一隊。營地近似個圓形,所以我們背向而行搜索,最終能在其中一點會和。在分工明確后,我們便分開尋找什尼了。
一路上全是那種低級的惡魔,我朝左移動,他們的大眼睛就跟我向左,我朝右,他們也向右,一旦我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他們的腦袋便會回到原位。最初我還因恐懼小心翼翼,等到后來,我對他們熟視無睹,甚至一個惡魔擋住我的道路,我拔出刀便砍掉了他的腦袋。
我穿過兩個營地間的小徑,一座最大的帳篷就在我的左手邊。我想起來什么,匆忙摸著胸衣兜,結果摸到一條細軟金縷。看來在剛才,我被命運青睞了。我把頭湊到帳篷旁,認真地聽里面的聲音。
什尼的聲音從帳篷中悠悠地傳出來,他吟詠著我聽不清的咒語,我更靠近一些,想要努力聽出那是什么話。但當我聽清時,那個咒語卻讓我變得頭昏腦漲,我單膝跪地,用手指擠壓太陽穴保持清醒。
“咯咯咯。”瘆人笑聲與腳步聲越來越近,什尼握著一把長劍出現在我的面前,“你叫奧維奇吧,我早就猜到你和瓦爾雅回來到這里,召喚出阿撒茲勒還需要一個男性靈魂,我看你就很合適。”
他持劍款步朝我走來,“手已經脫離劍柄放棄抵抗了,真可憐。”
他走到我的面前,看著衰弱無力的我,“最終還是我贏了,一旦阿撒茲勒被召喚出來,那么你們的努力也就全部都沒用了。”他狂妄的舉起劍,身體毫無防備。
我冷哼一聲,放在地上的手瞬間握住腰旁刀柄,猛然一抽。刀尖經過完美地給了什尼重重一擊,若是他向前一點,他的腹部的臟器就會從他身體中滑落出來,若是向后,那刀也沒辦法擊中他。
我用手背擦掉飛濺到臉上的血液,看到他驚恐的表情我哈哈大笑,笑聲結束后我模仿著他的語氣,“我就是想看你這疏忽的樣子,這一刀可殺不死你。”
“好,好,好。既然你這么想死,我就滿足你。”什尼在空中畫了圈,又開始吟詠咒語。
旁邊的營房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在這陣響聲中,許多惡魔拿著刀走了出來。很快這些惡魔就包圍了我們兩人,而且這層包圍圈還在變厚。
“數量竟然有這么多。”這些惡魔如果一同襲來,那我肯定是被亂刀砍死,看來在他集結完成前,我就應該出擊了。我大步奔跑起來,沖過去揮劍。他后撤步一閃避開我的攻擊,舉起手指向我,“上吧。”
惡魔嘶嘶地吼叫著,怪狀刀割裂空氣朝我襲來,我擋住攻擊反手一刀,讓他頭顱飛上天空,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線。他們的動作很簡單,甚至連農民都不如,不過他們的數量太多了。好比八百頭豬也要殺好一陣子,更何況他們手中還握著武器。我在惡魔群中左右躲閃,他們越來越靠近我。地上多出十幾副尸體,但這包圍網絲毫沒有減少的樣子。正當我避開襲來的斬擊時,距離我最近的惡魔突然劈向我的后背,多虧背后的劍鞘幫我抗住這致命的下劈,不過我也硬生生地吃到劍刃的沖擊,匍匐在地上。
看到我倒地,數十只惡魔肆無忌憚地朝我沖來,他們興奮地高舉刀,可不知下一秒便被空中襲來的火球燒成焦炭。
我把刀插在地上,掙扎地站起身,向空中懸浮的艾多拉伸出大拇指。我做出防御姿勢,但是惡魔的注意力卻不再集中在我身上,而是朝著包圍圈的外層。
瓦爾雅以刀為筆,血為墨,畫出盛開的血色牡丹。她將惡魔攔腰截斷,刀砍入惡魔的肩膀發出一聲悶響,刀身從肩膀劈到骨盆才滑出身體。
“奧維奇,他就交給你了。”
我聽到瓦爾雅的大喊,轉身看向驚慌的什尼,“來吧。”
卑鄙的短刃從什尼手中襲來,我早就預料到他會這樣做,我索性直接放棄插在地上刀。前沖翻滾避開飛撲而來的惡魔,迅速起跳,在空中抽出菲利亞斯,接助重力下墜劈向什尼。什尼企圖側閃避開,但我早就料到他擅長這種閃避,索性我把劍歪了一點,好讓劍身能夠劈中他。
他很精明,我如果沒有調整劍的方向,劍就會擊中他的手臂,到時他用機械四肢擋住我,然后對我攻擊。不過他還是讓我看破了,劍刃直接斬斷他的手臂,從手臂噴出的血液灑了一地。我沒收起劍,而是持劍后跳看著什尼,“這樣是殺不死你的,只有刺穿你的心臟,才能讓你平息怒火,熄滅你的生命。”
這次,他沒有任何反駁,因為我說的確實如此,什尼的身體早就被他改裝成半機械了,流血與非致命傷是殺不死他的。什尼舉起那只掉落在地上的手臂,又把它插回到身體上,“咯咯咯咯,殺,殺了你。”
“那你就試試吧。”
他又丟出數把短刃,我一一躲避閃開,在我躲避最后一把短刃時他猝然猛沖,揮劍襲來。我用力踏住地面,讓身體穩定,迅速出劍格擋住攻擊。我們雙方都在用力壓劍,希望能把另一方彈開,以至于我的臉距離他的臉不到一寸。我可以清楚地看著那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還有其中綿綿不絕的恨意。
最終還是我的力氣大一些,成功彈開他的劍。趁他后仰,我見機蹬地突刺,為了避開我,他直接選擇倒在地上讓我撲空。他連續翻滾避開下刺,滾到安全地方后起身,飛進大帳篷中。
我能感受到大帳篷中充滿危險,但我必須要殺了他。這不是為了瓦爾雅,也是為了平息無盡怒火與僅存的那絲人性。我沖入大帳中,什尼卻安靜地站在一口大鍋前。
“啊,你就是奧維奇吧。”他無比冷靜,與剛才判若兩人。
“是你,什尼?”
他露出和善的笑容,“正如我之前說過那樣,無論哪個瓦爾雅她都是瓦爾雅,而我也一樣。只不過那個我,他是無盡的復仇怒火,而這個我,是什尼的最后人性。”
“我還以你留下墻上古人故事與冰之淚后就消失了,沒想到你還在。”我收起劍,“你突然出現干什么,讓我殺了你,換瓦爾雅一個安寧?”
他搖搖頭,“我是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會自殺,你看到我身后這大鍋了吧。獻祭始終差一個好的身體,奧維奇,要么是你,要么是我。我不會停下來,因為圣國終究要付出代價,我也不會選擇殺你,因為我的妹妹……”
他想要說什么,卻又咽了下去,“奧維奇,你要照顧好我的妹妹。還有我寫的那個,不是故事,而是預言。我可沒寫騎士是被什么殺死的。”
“等等!”我沖上前想要攔住他,但是為時已晚,他縱身越入那口大鍋之中。
“我的妹妹,就交給你來保護了。”
那是我聽到他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