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交班結束后,我想起來今天要送那個無知少女去手術室,既然答應了她,說到做到,做人不能言而無信,我帶好去婦科門診的用具之后,進病房,找到她,“今天上午,你手術,知道嗎?”我反向詢問她,我進病房的時候,她在床上坐著發呆。
我說完之后,她才扭頭,回神,看著我,淡淡開口道:“我知道……”
見她神不守舍的樣子,“怎么了?緊張了?”她的嘴唇都白了,她膽怯地點點頭,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擔憂地問道:“做完人流,我以后還能當媽媽嗎?”
我看見她的眼神里充滿著對未來的迷茫,“按道理來說是可以的,只要你以后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我如是說。
說話間,手術室的大叔推著平車從病區大廳走來,高聲喊道:“12床,魏淑筠子,準備好了嗎?”治療室里的老師聽見,忙從治療室里端著治療盤出來,“等一下,還有一針沒打。”說完,便端著盤子往病房里走。
“魏淑筠,你馬上要去手術室了,現在給你打一個凝血的針。針。”老師端著治療盤,走到她的床邊說。
我戳戳老師的胳膊,“她叫魏淑筠子,不是魏淑筠,”病床上的小姑娘慘白地笑了笑,“對,我的名字是四個字的。”
做任何操作時,三查八對很重要。
可能老師一直以為她叫魏淑筠,便低頭看了看治療單上的名字,抱歉地說,“真是不好意思,我一直以為你叫魏淑筠。”來不及多言語兩句,走廊上便又傳來了手術室大叔的聲音,是另外一個接送病人去手術室的大叔:“八床,王敏明,好了嗎?”。
老師焦急地回應喊道:“等一下,馬上就好,還有一個術前針沒打。”。后面來的這個手術室大叔脾氣就沒有那么緩和,暴躁地在走廊上抱怨道,“就你們科室,每次接病人都這么慢,早上那么長時間,你們都在干什么呢?不能提前準備好嗎?”
老師聽了不禁皺緊眉頭,再次解釋道,“早上我們要交班的呀,師傅,”我見老師很匆忙,便說道:“老師這邊放著我來吧,你去那八床那邊吧。”老師點點頭說,“好。”便邁著緊急的步伐走出這就病房。
我轉身收拾好她的檢查報告,掛在了師傅的平車的床頭上,師傅問我,“她還有什么檢查的東西沒帶嗎?”我回頭看看她,她搖了搖頭,“沒有了,就這些,我們走吧,師傅。”隨即師傅把平車推到她病床的旁邊,“上來吧,姑娘。”師傅說。
魏淑筠子從病床上挪到平車上,躺下之后師傅拿被子給她蓋好,我走在她平車的旁邊,手扶在平車上。
“你可以握著我的手嗎?”走著走著,躺在平車上的她,突然問我。
“怎么了?你是害怕嗎?”我低頭問她。
她哆哆嗦嗦地說:“有一點。”看來她是真的有一些害怕了。
“可以。”我說。
她便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拔涼拔涼的小手,握住了我搭在平車上的手指,“你的手很涼。”我低頭看看她的臉色,小臉也是慘白慘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你爸媽什么時候來呀?”我問她。
“剛才他們打電話說,已經在路上了,但是路上有點堵,可能會晚幾分鐘。”小姑娘在床上柔弱地說道。
“你爸媽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啊?”我不放心他們,“我現在給他們打個電話。”說著,我把手機從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來,遞給她。
她接過手機撥通了電話號碼,再伸手遞給我,我接過撥通了的電話,沒一會兒,那邊接通了。
“是魏淑筠子的父母吧?”我問道,“是的是的,”電話里的男子仿佛知道我要說些什么似的,“我這邊是醫院的,現在我送你們的女兒去手術室,你們大概還有多久能到?”
男子急忙說:“馬上,馬上,大概還有十分鐘左右。”
我說:“行,那你們等會兒到了醫院之后,直接去五樓的手術室門口。”男子非常感謝我的幫忙,“謝謝,謝謝,真是麻煩你了。”
掛完電話之后,我對姑娘交待道,“你不用擔心,進到手術室里,不會立馬就給你做手術的。”姑娘在平車上乖巧地點點頭,“嗯嗯,我知道了。”
“醫生會等到你父母過來了,通知書都簽好了,才會給你做。”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五樓的手術室門口。
“我想讓你握握我的手。”正要分開的時候,姑娘提出了這么一個要求,“我有點害怕,我的手腳都是冰涼的,身體也在打哆嗦。”
我低頭看了看她,輕輕地拍了拍她身上蓋的被子,“別怕,你要相信我們的醫生。”隨即我把手伸進被子里,拉住了她冰得跟沒有體溫似的小手,輕輕地握了一下,以示安慰和鼓勵,“希望能給你力量。”
“放心進去吧。”然后,她在我的注視下,被大叔推進了手術室。
我在手術室的門口停留了兩分鐘,想等等看魏淑筠子的爸爸媽媽會不會正好趕來,等了一會兒他們還沒到,我不放心,掏出手機,又催了一個電話。
“喂,你好,我已經把魏淑筠子送進手術室里面去了。”接通了之后我直截了當地催道,“哎呀,你們不要耽擱,趕緊來呀!”
電話那頭的男子也是非常的著急,“三分鐘,三分鐘,我們已經到醫院了。”“正在等電梯。”
我焦急的說道:“什么等電梯呀,趕緊爬樓梯上來。”“就五層還等電梯。”
沒兩分鐘,我站在手術室門口遠遠地看見,兩三個人慌慌張張。地趕過來,他們看見我時,向我招了個手。
我知道他們應該是魏淑筠子的家里人了,我遠遠地朝他們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向了通往門診大樓的走廊。
門診是一個熱鬧的像菜市場一樣的地方,熙熙攘攘的病人,絡繹不絕。
不管是排隊掛號的大廳,還是候診的大廳,人都是擠爆了的,每次當我上一天的門診,后遺癥就是一個星期我都不想看到人。
我急匆匆地加快步伐,穿過重重的人群,趕到門診診室,老師已經準備開始工作了,我幫老師打好一杯茶,端了個小板凳坐在老師后面,嚴陣以待病人大軍叩打柴扉。
在婦科門診,問起病情來,那就是像居委會大媽盤問事情一樣,可謂是斗智斗勇。
很多小姑娘為了社會贊許性,掩飾自己的真實情況,我們醫護人員問你的情況,并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如果你不如實回答,絕對會影響我們對你病情的判斷。
我剛把老師打好水,端好我自己的板凳,乖巧的坐下來,診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一位看上去比較年輕的女性,我估摸著她應該有二十五六左右。
她一坐下來就跟老師說她的下體有不規則出血。
“今年多大?”老師問她,“二十七。”她說。
“末次月經是什么時候?”
女子抬頭想了想,“上上個月初吧。”
“那也就是說有一個月沒來月經了,對嗎?”其實老師也就是這么問一下,并沒有去懷疑你什么。
可是這個女孩子非常敏感道:“我沒有懷孕。”
老師低頭,麻木地寫著病例,“我沒有說你懷孕。”
“小腹部有沒有疼痛?”、“不規則出血多少次了?”、“每次大概出多少?”、“什么顏色的?”老是低著頭,一連串地問出了這些問題。
女子一邊回憶,一邊答道,“小腹沒有疼痛。”、“大概出了兩三次吧。”、“每次都只有一點點。”、“有時候是褐色的,有的時候是血絲一樣的。”說完之后,她非常期待地看著老師。
老師倒是一言不發,沒有表情地,專注地在電腦上敲著電子病例。
診室里陷入了一小會的沉默中,“就診卡拿給我。”老師伸手說道,“哦,好,給。”姑娘從口袋里掏出就診卡,交到老師手里。
老師熟練地開完檢查項目,然后轉過臉來對姑娘說,“先去抽個血,做個b超看看。”然后就又不說話了,示意,讓病人出去吧。
“醫生,你給我開的都是什么檢查呀?”姑娘問道。
老師淡然地說:“查查HCG,查查激素分泌,掃個B超看看。”所做的檢查說得都很含糊,其實大家要理解一下,因為畢竟非要說得非常專業了,你聽不懂。
這個姑娘前腳走,后面立馬就進來一個,“醫生,你好,我這個月經不調。”姑娘看上去年紀不大。
“有多久沒來月經啦了?”老實接過她的就診卡刷了一下,“三、四個月都沒來了。”姑娘皺著眉頭說。
“你今年多大?”
“16歲。”
“第一次月經是什么時候來的?”老師又問。
“十二歲的時候。”
老師扭頭看了看她,“平時飲食上,喜歡吃外面的一些垃圾食品伐?”“炸雞、炸串喜歡伐?”
姑娘點點頭說:“喜歡。”
“你這個還沒有到月經不調的地步哦,”老師在電腦上敲著她的電子病歷,“現在上高中伐?”
“嗯,高一。”
老師敲完他的電子病歷對她說:“學習的心理壓力不要太大,平時注意休息,垃圾食品不要再吃了。”
“然后注意勞逸結合。”
“兩個月之后,再沒來月經,到醫院,再過來掛號。”
姑娘不明白醫生在說什么,“那我這個是什么呀?”她不解地問道。
“青春期的時候,月經不正常是正常的。”
“超過半年不正常就是不正常了。”
“那我這個是需不需要吃藥啊?”姑娘攥著就診卡,想讓老師開一點藥給她。
“你還那么小,吃藥對身體不好,盡量能不吃藥就不吃藥。”說完姑娘看看我,再看看老師,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