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大青坐在病房后走廊的椅子上吃蛋糕,“小醫生,你能不能過去看一下?”有個病人家屬找到我倆,我把勺子放下,“怎么了?”我問。
“15床說他肚子還是很疼,你要不要過去看一下?”你都這么說了,我還能說不去嗎?
大青沒有站起來和我一起去的意思,“走吧,”我說,“剛才不是給他開了6542了嗎?”我疑惑,“沒吃嗎?”我又問道。
“吃是吃了,但是他說一點用都沒有,疼還是疼。”家屬抱怨道。
很多人以為醫生們都是神,開的藥都是靈丹妙藥。
但是,這個想法千百年來就是錯誤的,醫學還沒有先進到可以制造出靈丹妙藥的地步。
哪有什么白衣天使?不過是一群肉體凡胎的人披著白色的衣服,便讓人恍然覺得是神仙了罷了。
泌尿外科的大主任是一個中年肥胖,但是身形高大,穿著白大褂不像醫生,反而像殺豬的屠夫,頭發健在的男醫生。
侯主任的脾氣和他的體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看上去膀大腰圓,滿臉兇神惡煞的樣子,但是性子卻很溫和,說話溫聲細語的一個胖男人。
“怎么辦?老師……15床說他肚子還是很疼,”我去了15床的床邊,詢問了癥狀和過程,但是我又不是他的止痛藥,我只能把問題原封不動地報給上級醫生。
15床的床位醫生一臉睡眠不足地盯著電腦屏幕,喃喃自語道:“和我說,我又能怎么辦……藥都開過了,這讓我怎么搞?跟我講,我就能解決嗎?”
“那我怎么跟他講啊?”我的意思是,你解決不了的問題,至少不能老讓病人找我麻煩吧……
他嘆了一口氣,抱怨道:“唉……又催我,催我,催我,我能怎么辦?他尿道結石又不是我主刀的,是侯主任開的……”
我覺得有些尷尬地站在他旁邊等他發話,“你去跟他講,讓他等侯主任回來給他解決,我解決不了,手術是侯主任給他開的,不是我開的,具體情況我不清楚。”
“好吧。”我就像個傳話筒。
看到這里,肯定會有人數落這個15床的床位醫生,覺得他是個庸醫,emmm……讓你連續工作48個小時不合眼,你試試看你會有什么樣的態度?
他從昨天連上兩個尿路結石的手術,走的時候加了一臺急診腎結石手術,將近48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下手術臺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回科室里正好遇到早交班,交了個班,到辦公室里才發現自己床位上的病人醫囑還沒改,忙著改醫囑,但是腦子已經有些轉不動了。
醫生自己再怎么疲憊,心里想的都是先把我的病人們都安排好,我才能離開醫院。
“哎?江老師,你怎么還在這里?”主班老師看到江老師還在辦公室里,驚訝地問道,“嗯,我把14床臨時醫囑單改好就回去睡覺。”
“哦呦,你趕緊搞好去休息吧,這樣下去你也是人的喲,又不是機器,身體都要搞垮了的!”主班老師把病歷夾放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好意地責怪兩句便趕緊忙她自己的工作了。
醫院總是缺人手,因為中國的病人太多。
“同學,等會侯主任回來的時候,你跟他說一下15床的情況,我回值班室睡覺了。”為什么叫住院醫師?可能就是住在醫院里面的意思吧。
他的困,是肉眼可見的困,完全憑著一口仙氣吊著精神,“好的,江老師。”我給他讓路,他趿拉著拖鞋,拖著疲憊沉重的身子往醫務人員值班室走去。
下午兩點多,侯主任下手術臺,闊步走回科室,“侯老師,江老師讓我跟你說,15床下腹部疼痛4小時,上午十點予山良菪堿解痙止痛,無效,現在還在疼。”我見侯主任進治療室里洗手的功夫,便和他匯報道。
侯主任很溫和地點頭,說道:“好的,同學,我知道了,我洗過手就過去看看。”
然后,侯主任洗過手就真的直接去15床床邊了,這效率。
侯老師進病房后,笑笑,“15床肚子哪里不舒服?”15床大叔見大主任來了,態度畢恭畢敬地說,“靠下面一點點。”
“我的手可能有點涼,”侯老師搓搓他胖胖的大手,“我來腹部觸診一下啊。”
說著,侯老師把手按在15床的肚子上,微微一笑,“膀胱痙攣了啊,你。”然后又拍拍我,“讓我們同學來感受一下膀胱痙攣的腹部觸診的手感是怎么樣的。”
侯老師捉著我的手腕,“感受到了嗎?”
“膀胱區摸起來,有類似于摸吹起來的氣球的手感。”侯老師說道。
這種手感很細微,不留意仔細發覺的話,是很不容易察覺到的,“摸到了,老師。”我一臉頓悟地說道。
“6542不是已經吃過一次了么?上午十點的時候,對吧,再吃一次,然后加上熱敷,按摩按摩,情況要是還不好的話,你再來告訴我。”侯主任如此說道。
15床大叔感謝道:“好的好的,謝謝你啊,孫主任。”
侯主任笑笑,說道:“我姓侯。”
有的時候,大主任說的話,就是病人們的止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