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京中的小道消息開始在西安官場上流傳,巡撫馮紫英和左布政使趙南京都即將奉調入京,由現任右布政使李騰芳接任左布政使,成為新一任陜西的一號人物。
這個消息其實不算太讓人驚訝,陜西局面平靜下來的勢頭比所有人想象的都還要來得快,特別是陜北三府的平定,加上西安府東邊的亂軍被逐出,加上晉西南蒲州也被陜西這邊潼關衛軍控制扼守,所以關中平原也恢復了平靜。
這種情形下馮紫英這個陜西巡撫實際上已經基本完成了朝廷交給的任務,甚至可以說超額完成了。
來的時候只帶了區區三十萬兩銀子,現在就把陜西亂局平息下來,甚至還打造出如越山營、摧城營和突鋒營三支像模像樣的衛軍來,隨時可以拉出來一戰,不得不說這個結果在朝廷諸公心目中已經非常滿意了。
朝廷一度有人也想讓馮紫英改任山西巡撫以平定晉南的亂情,不過最終還是否決了這個建議。這還真的成了離了馮紫英就辦不了事兒了,也顯得朝廷治下太過無能,難道除了馮紫英,哪里就真的選不出一個能解決問題的官員了?
雖然正式消息還沒有下來,但是西安城中自然也有許多在京中有消息來源的靈通人士,總能提前打聽到朝廷內部的一些討論意向,像馮紫英和趙南星回京之后的去向,也是無數人十分關心的。
傳言很多,馮紫英的去向是兵部右侍郎和順天府尹,也有傳其可能要當戶部右侍郎,以協助戶部尚書黃汝良解決現在朝廷日漸艱難的財政難題。
趙南星的去向還有些模糊,有傳言稱其可能要接任禮部尚書,而現任禮部尚書顧秉謙則有可能要入閣接替已經病退的李廷機,當然也還有傳言稱趙南京可能要出任南京收復后的南京戶部尚書,負責統轄江南賦稅征收事務。
但不管怎么說,馮紫英和趙南星若是離開,也就意味著這一年多來相對穩定的陜西官場又要迎來一波大動了。
馮紫英也知道自己在陜西呆的時間太短,想要讓陜西達到完全讓自己滿意的地步不可能,朝廷交給自己這個巡撫的任務也不是這個,那是人家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責任,自己的這人就是平定局面,現在已經做到了。
而且實事求是的說,自己通過各種首都渠道,把練國事、耿如杞和鄭崇儉弄到了陜西這邊,短時間內他們三人也還得要在陜西干一番事情,相信有他們三個再加上一個算是做實事的李騰芳掌舵,陜西局面肯定進一步好轉。
秦可卿這一干人自然也聽聞了這一消息,而且很顯然馮紫英要走也就在這十天半個月了。
「怎么辦?」幾個女人把秦可卿望著,「都在說可能九月份馮紫英就要返京,沒見著他的家眷都已經陸續走了一些回京了。」
說話的是穆柳氏。
她在幾個女人中年齡最長,而且她是理國公柳家的人,柳家雖然也受到了江南叛逆案的影響,但卻遠不像東平郡王穆家、北靜郡王水家這樣是直接參與了叛亂,所以柳家現在雖然也是夾著尾巴做人,日漸沒落,卻沒有像水穆兩家那樣被查抄一空了。
如果能夠回到京中,穆柳氏也盼著能尋機和穆家劃清界限,學著史湘云那樣,最后以和離的形式回柳家。
不過她和史湘云略有不同的就是她都嫁入穆家快十年了,和史湘云這種定婚還不一樣,不過大周對這種因罪和離的處理相對寬松,也并非不可能。
所以穆柳氏是最急迫想要孤注一擲搏一把的,水甄氏雖然和她一樣,也是從外家嫁進水家的,但是其娘家甄家情形也不容樂觀,雖然不算四王八公,但甄家是一直追隨義忠親王的,算得上是義忠親王在江南的白手套,
「那要看你們怎么想了。」秦可卿寡淡地道:「機會要自己把握,
你們機會也許就只有那么一次。」
幾女面面相覷,之前都想要去求馮紫英,但是在仔細分析過之后,眾人都覺得秦可卿所言不假,馮紫英沒有理由冒著影響他自己仕途的風險來幫幾女,而且幫幾女也毫無好處,即便是口頭答應,也不過是敷衍了事,不可能真正幫她們。
水甄氏一咬牙,看了水中棠一眼,又盯著秦可卿:「可卿,那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秦可卿搖了搖頭:「我們情況不同,如果說你們是不值得馮紫英冒險幫你們,那我就是他無能為力,你們都知道我的身世,現在這種情形,誰肯沾上我?」
水中棠注意到了自己嫂嫂的目光,心中一陣發苦,眼圈微紅,咬著嘴唇道:「可卿姐,就只能這樣么?」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如此,萬一馮紫英大發慈悲愿意冒險幫你們一把呢?」秦可卿嘴角浮起一抹自我解嘲地微笑:「只是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比較小而已,如果你們愿意去賭這一把,也完全可以,我和他說了,你們打算在他走之前感謝他,見一面,
倒是一旁的穆檀臉色冷厲,更為堅決:「可卿姐,你覺得我們這樣做的話,有多大把握?他能從哪些方面幫我們脫罪?」
「小檀,首先你們要考慮清楚,如果有其他路可走,當然不必要走這種有些自輕自賤的路子,穆家和水家,你們覺得江南事了之后,還有希望么?」秦可卿冷冷地反問道:「朝廷還會對你們這些四王八公網開一面么?我覺得不會,在這種事兒之前,其實你們四王八公就已經開始被漸漸針對了,石
家和馬家是早就完蛋了吧?后來和蒙古人打一仗之后,陳家、侯家、柳家也有被牽連,不過是朝廷尚未來得及動手,就出了皇上遇刺的事情,后來就是江南事變了,現在眼見得江南事情要了結了,你們覺得水家和穆家這種罪魁禍首的武勛,還能被留下來么?」
「既然如此,我們就算是這一次用這種方式來攀附上馮紫英,他又能幫我們到什么程度?」穆檀應該是這里邊頭腦最清醒的,看著秦可卿,目光銳利,「我想不出他用什么方式幫我們脫罪,而且就算是脫了罪,日后我們又怎么辦?淪落風塵,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