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怎么脫罪,也許馮紫英花大力氣能想得到辦法,但是日后怎么辦,這卻是一道無解的難題。
都是一群犯婦,若是水穆兩家在江南之亂事了之后再來被處理,那么還要看朝廷怎么來認可看待,但秦可卿并不清楚南京方面現在在和朝廷接觸,她只能從現在的判斷來分析,那就是水穆兩家都不會有好下場,最終結果就是男人發配流放,女子就像現在這種生活,馮紫英若是出手,也許能減免罪責,免于株連,但日后何去何從呢?
一群失去依靠的年輕婦人,似乎青樓就是歸宿,又或者落入寒門小戶中去?這顯然都是她們難以接受的。
連秦可卿都想不出她們未來的結局會是怎么樣,還沒有過這種解脫株連之后又失了依靠沒有出路的情形。
若是男人還能找些活計混飯吃,但是像她們的父兄丈夫可能都還在服刑或者瘐斃,她們又能依靠誰?真的去拋頭露面,或者給大戶人家做奴做婢謀生?
好一陣后秦可卿才淡淡地道:「這個問題我也沒法回答你們,事實上這本來就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病篤亂投醫之舉,對于你們來說,好像也沒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我也不知道馮紫英會不會愿不愿意幫你們,能不能幫你們,或者能不能幫到你們,或許他就是一個冷血下作的無恥之徒,提起褲子不認賬,吃了一嘴抹嘴就走,根本就不管不顧,都有可能,但如果你們不去搏一把,那結局卻是可以預見的,那就是漸漸無人問津,然后就是司獄司和按察使司里邊那些官吏下人對你們垂涎,最后越來越膽大,進而染指,可你們卻又毫無辦法,只能任由他們為所欲為,……」
秦可卿說得很直白而殘酷,這就是現實。
這種羞恥之事的確讓這些豪門貴婦貴女難以接受,但是后續被司獄司那些下等人來凌辱侵犯恐怕你就更難以接受了。
歷朝歷代這等謀逆的家眷犯婦都是最悲慘的一個群體,其下場結局都非常凄涼,她們便是沒有經歷過也聽說過,那些戲文里邊也都有過。
老死天邊苦地,在教坊司人盡可夫,又或者淪為別家奴婢下人,只會有這幾種結果,而哪一種都是讓人肝膽欲裂不寒而栗的。
秦可卿的話把幾女都嚇住了。她們沒想過馮紫英不幫她們,也沒想過馮紫英會在占了便宜之后拍手走路,更沒想過如果馮紫英那么做了,自己幾人有什么辦法反制和報復。
她們之前想的都是這般羞恥之事對于自家來說是何等難堪,想的都是「平等交易」,對方風流好色,自己幾人奉上身體,那么對方就應該幫自己解決難處。
卻沒想到雙方的地位完全不對等,對方完全可以在占盡便宜之后毫不理會地走人,自己幾人這種情形下毫無辦法。
如果是這樣,自己幾人不但丟盡了顏面自尊,而且還要淪為笑柄,簡直生不如死。
可如秦可卿所言,自己幾人如果不選擇這樣冒險,其結果卻是擺在明面上可以預測得到的,那就是淪落底層,成為賤民。
「那我們其實是沒有選擇余地吧?」水中棠幽幽地問了一句。
「應該是沒有選擇,無論馮紫英最后怎么對你們,其結果也不會更糟糕,就這么簡單。」秦可卿一錘定音。
幾女啞然。
「何去何從,你們自己考慮。」秦可卿最后給了結論:「時日無多,說實話,連我自己都沒有考慮好。」
馮紫英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被人「惦記」,而且是以這樣一種方式「惦記」,然后可能還會從「惦記」演變到「設計」,最終成為「獵物」。
他完全沒有把水穆兩家這些女人納入過視線范圍,雖然史湘云她們來陜西之后他也去見過這些女人幾次,但是都是純粹處于禮節上的安撫罷
他也對水中棠和穆檀有些印象,畢竟還曾經是差點兒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若非當初自己的反對,也許這婚事還真的有可能成。
而另外兩個婦人,水甄氏因為是甄家女,他還仔細看過。
因為說這女人的弟弟甄寶玉和賈寶玉是長得一模一樣,有如雙胞胎,那這女人也許就和元春長得相像,還別說,這水甄氏還真的和元春又幾分掛相,有如晴雯和黛玉一般,有五六分相似吧。
而穆柳氏生得格外狐媚,一張后世的網紅錐子臉,也讓他印象頗深。
雖然這幾女都姿色不俗,但是對馮紫英來說已經不是單純長得漂亮就能讓他動心了,實在是身畔女人太多,加之在陜西這邊事務繁忙,他根本就沒有那么多精力和心思來想這些,也就是看著那一刻有些養眼罷了。
正因為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一層因素在里邊,所以當秦可卿邀請他臨走之前答謝,說幾女自己動手作了小菜幾樣以示心意時,他也完全沒有防備。
從暈乎暈乎中醒來之后,馮紫英就知道自己中招了。
身畔光滑的肌體和甜膩的香氣讓他清醒了一下,然后又變得有些茫然。
他努力想要回憶起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脹而不痛還帶著幾分眩暈的感覺讓他自己更像是身處一個棉花堆中,暈暈乎乎,似乎連記憶都停滯了。
嘴巴有些干渴,他抿了抿嘴唇想要動一動自己的身體,但是兩邊胳膊都各被一具壓著,幾絲光亮不知道從何處鉆進來,讓馮紫英勉強可以看到自己身畔的情形。
挨著左肩的姣靨還殘存著幾分淚痕,眉心微蹙,似乎痛楚還留在對方夢中,細密的呼吸聲伴隨著頸項下白得驚人的玉丘起伏,讓馮紫英腦海中驟然浮起了些許零碎而散亂的記憶。
水中棠?!北靜王水溶的妹妹?!
剎那間對方在自己身下婉轉嬌啼泣血哀求的那份場景如電光石火般乍然在腦海中驚現。
讓他印象極深的是她的腳,足翹細筍,趾綻新荔,好像自己就一直握著那雙玉足,一邊大開大合一邊恣意把玩,伴隨著的就是對方鶯聲婉囀,那似乎更刺激了自己的沖動。
破碎的記憶涌入腦海中,有如一根細線慢慢將吃飯飲酒時候的種種開始串聯起來,馮紫英輕嘆一口氣,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這句老話真的不誤人啊。
要說飲酒的時候自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一點懷疑都沒有,怎么可能?
幾個女人體著酒壺變著法子給自己敬酒,甜言蜜語一古腦兒倒過來,這男人沒點兒虛榮得意的快感?那還是男人么?
可自己當時雖然意識到了一些但也覺得可能就是對方的曲意討好,以便求自己在離開之前幫她們好生打點一下按察使和司獄司那邊,得個好的處境罷了,誰曾想對方竟然如此舍得,下這般本錢來把自己拉下水,……
有些放縱了,明知道有風險,但好像還是沉迷于這種比較陌生但又顏值頗高女人們的簇擁中,當然也還有點兒自恃,覺得對方不敢做什么。
可人家就做了,當然這個作了的后果究竟是什么,對自己有多大的危害,馮紫英還有些迷蒙,沒想明白。
右邊的似乎更豐腴一些,馮紫英搖了搖頭,側首一看,因為光線的原因,看不太清楚,但是他能從對方飽滿豐腴的身體接觸感覺上覺察出這應該不是穆檀,而是一個婦人。
是誰?
他咬了咬舌尖,讓還有些昏沉的腦袋變得清醒一些,看看能不能回憶起更多的東西來。
記憶中酒桌上幾個女人都很殷勤,頻繁勸酒,反倒是秦可卿顯得要平靜一些,這應該是一個可疑跡象,但自己當時卻沒有在意,大意了。
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讓過從水中棠那邊方向過來的光線,馮紫英終于看到了肩頭的粉靨,柔媚圓潤中帶著幾分楚楚動人,一晃眼似乎還真有點兒像元春,是水甄氏。
嗯,又一片記憶蹦出來,水甄氏,閨名叫甄寶旒,好像是自己抱著她縱情歡好時問她,她小聲的答復,那一刻自己似乎很快樂。
還有么?好像還有,不止于此啊,……
馮紫英也沒想明白怎么自己就這么狂放粗野了。
酒的問題?還是因為岫煙和妙玉以及平兒離開了,自己身畔女人少了,禁欲帶來的沖動爆發?
但也還有寶琴和晴雯以及尤三姐啊,不該如此才對啊。
不,肯定是酒的問題。又栽在酒身上了,都說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好像自己還真的就又踏入了。
但這里邊究竟是誰在主導,秦可卿,還是誰?意欲何為?
難道覺得憑這個想把自己扳倒?這就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
就算是察院的御史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馮紫英一樣有無數辦法為自己脫責,四品大員,一方巡撫,馬上就要進京成為三品要員的文臣,豈是這等腌臘無比栽贓陷害就能拉下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