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呢,即便是用那種帶點“自動追蹤”屬性的道術,要打中一個已經距離自己百余米遠,且在半空保持移動的小型目標,那也是很難的。
今兒要換個人在這兒,哪怕是一位修為比黃東來高出許多的老道,也不敢說能在這種條件下一擊就命中墮亡喰。
然……此時此刻,偏偏是黃東來在這兒;身為蜀中黃門的少主,暗器可是他看家本領之一,用第一人稱射擊游戲來比喻,這人別的方面可能都很菜,但至少槍法還是有幾分“剛”的。
再加上他現在的心態也比較放松,純粹是出于手賤才甩出的這一擊,這反而讓他有點超水平發揮了……
叱——
一息過后,但見那天叢云劍的碎片在烲龍璧引出的道術加持下通體都發出了耀眼的白光,隨即就被黃東來奮力給扔了出去。
此物一到半空,便又發出“呲啦”一聲,然后瞬間就膨裂脹大,化為了一道形似齒狀閃電的光槍,且其速度是越飛越疾,光芒也是越來越盛。
就連將其拋出的黃東來都看愣了,不禁念叨了一句:“喔靠,這么夸張?”
他顯然是低估了烲龍璧和天叢云劍碎片結合運用的威力,當然這時候再說啥也是多余。
下一秒,墮亡喰就被那道光芒精準命中,繼而焚燒起來……
為了在雙諧手中求生,已經褪去了兩次力量、轉變過兩次形態的墮亡喰,這會兒本來就已經變得又小又弱,再被這種屬性本就克制它的攻擊正中,那自是玩兒完了。
當然了,像它這樣的生物,縱然到了最后時刻,也并不會有什么悲喜或者悔恨。
而隨著它的消亡,另一處的山林間……
“到此……為止了嗎……”已經把刀壓到了孫亦諧頸側,就差一點點便能取勝的佐原宗我,也停止了動作,并沉吟道,“真是可惜啊……”
他在說那后面幾個字時,身形已逐漸化為了彩色泡沫般的浮光掠影,消散在了空氣中。
險些喪命的孫亦諧也已是一身冷汗,但凡黃東來那邊再晚幾秒出手,或者沒有“手賤”這一下,這邊的孫亦諧都已經交代了。
“喂——孫兄,你沒事吧?”不多時,剛才帶著錦千代跑出一些距離的慶次郎,因為發現宗我消失了,便又趕緊跑了回來。
“呵……當然沒事,哥一直游刃有余好嗎?”孫亦諧此時驚魂已定,便順勢開始厚著臉皮裝逼。
他們才說這兩句,一旁的錦千代忽然舉起了手,一臉驚訝地指向天空道:“呀!你們看,那是怎么回事?”
孫亦諧和慶次郎聞言,雙雙抬頭一望,登時心中也是一驚。
這一刻,只見那血色的天空仿佛成了一片紅色的海,他們甚至能看出水面的浪濤和波紋,同時,還有無數看起來像是“人”一樣的影子正在從那“海”中冒頭,像是無數溺水者掙扎著試圖浮出水面……
繧潮,終刻。
佐原藩,某處懸崖。
一名身著白色和服,眼神看起來早已飽經風霜的瘦弱少年,正站在崖邊,凝望著天空的變化。
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少年的身體并不是完全的實體,在強烈的光線下,其實是有些透明的。
“終于……要結束了嗎。”忽然,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自少年身后響起。
少年,也就是“另一個錦千代”,并沒有回頭,因為他只聽聲音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是啊,宗我先生,也該結束了。”錦千代淡淡地回道,語氣中充滿了疲憊。
此處的“另一個佐原宗我”,樣貌和孫亦諧他們遇到的那個沒什么區別,不過他和眼前這個錦千代一樣,都有些“透明”,且他的神態舉止,也都顯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蒼老感。
另外,這個宗我的背上,還背著個人,這人也是一名少年、也是“有些透明”的,他的名字叫佐原茂,即元和二年本來應獻上的那個“祭品”佐原茂。
“茂,快醒醒,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里了。”宗我試圖喚醒正趴在他背上熟睡的茂。
“宗我先生,讓他睡吧。”但錦千代卻輕聲道,“也許在睡夢中迎來這一刻,會更好呢。”
宗我聞言,沉默了幾秒,似乎明白了錦千代的意思,故點了點頭,隨即也壓低了聲音:“嗯,也對。”他頓了頓,“那……你我也要就此別過了吧?”
錦千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稍作停頓后,反問道:“宗我先生,長久以來,謝謝你的關照了。”
“彼此彼此,沒有你和茂,我可能也早就在這個世界里發瘋了。”宗我回道。
兩人的對話很平靜,從語氣和用詞上已經聽不出他們之間有什么年齡和輩分的隔閡,就仿佛是兩個平輩好友在對話。
此刻,他們都在翹首等待著同一件事,一件大多數人都會懼怕,但對經歷了無數輪回的他們來說可望而不可求的事。
又過了一會兒,“天空”的異變和崩壞進一步加劇……
被囚禁在上方那片“繧海”中的、數百年來死在佐原的生靈們,隨著墮亡喰的殞落,紛紛獲得了自由,他們和此刻身處這崖邊的三人一樣,終于將要脫離這無盡的輪回。
突然,一道光出現。
僅一秒間,便無聲地吞沒了整個空間。
接著,包括孫黃在內的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識……
元和二年,冬。
日本,奈良。
追回了烲龍璧的孫亦諧和黃東來,如今已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這次的東瀛之旅,兩人還真是遇上了不少奇人異事,比如在下関的港口行俠仗義并結識了慶次郎、又與慶次郎一起在溫泉旅店里撞上了兇殺案;在黑村借宿時碰上了中原人胡聞之和村上玄義,還跟他們結了梁子;在鬧妖精的天上山神社與隼人重逢,并與其一同逃脫,還幫他一起去要賬;與馬杉重藏為首的忍者小隊還有小梅一起剿滅埆形宗,救出并安頓了那些被抓的孩子們;在京都和織田信長談笑風生,并陰差陽錯破壞了“風林火山”之殺局等等。
總的來說,兩人這一路也算奇遇不斷、頗為驚險。
只是沒想到,到了最后,當他倆追查到烲龍璧的下落是“在紀伊半島南部的畠山氏地盤上被當作一般的古董給倒賣了”之后,這個拿回烲龍璧的過程,卻是特別的簡單和平淡。
因為本來就是來路不正的走私品,賣家心里也有點虛,孫黃只是裝作一般買家,一番討價還價外加虛張聲勢,就從倒賣的販子那里花了點大朙通寶把東西買回來了,然后他們就帶著烲龍璧開始返程了。
途徑奈良的時候,兩人在一家還算不錯的旅店住下。
這天,這家旅店剛好來了個旅行藝人的團體,有唱曲兒的、有彈弦兒的、也有那說落語的,好不熱鬧;旅店老板同意了這些藝人在住店期間可以順帶賣藝掙點旅費,當然他也得抽一點點場地使用費。
晚上不少客人都去聽曲,雙諧也去看了看熱鬧,幾曲唱罷,一位講落語的老先生上了臺,開始講這紀伊半島上流傳的一些傳說和故事。
其中有一段,大概是講……
相傳直到文治年間,這紀伊半島上還存在過一個富庶的小國,名為佐原。
那佐原國三面環山、面朝大海,地勢極為易守難攻,很多大名前去攻打都無功而返。
但不知為何,在某年的冬天,此藩國于一夜之間不攻自破,藩中居民有大半神秘失蹤,而幸存的那些人則好像都失憶了一樣,完全記不起發生了什么。
當時都說這個藩遭遇了某種非常可怕的詛咒、也有說是妖魔作祟的,但這并沒有妨礙其他大名攻占這里的步伐……
第二年春天,佐原藩就被攻破,此后數百年又多次易主,直到如今成了畠山氏的領地。
不過,那佐原氏的血脈,當年似乎并沒有因為滅藩而斷絕;坊間傳聞,當今名動東瀛武林,被稱為“病劍之宗我”的大劍豪,就是當年那佐原氏的后裔,而他們這一脈也一直背負著某種“一定會在中年時得上某種終身疾病”的詛咒。
孫黃二人邊喝酒邊聽那落語先生添油加醋地講完這個不知真假的故事,也是忍不住小聲吐槽。
“媽個雞的,這日本相聲也太好糊弄了,‘人到中年后身上出現點再也治不好的病’這不是廢話嗎?誰他媽到了中年身上沒點治不好的小毛小病?我還沒到中年就痛風了呢。”孫亦諧道。
“是的呀,就這年頭的醫療水平,活到中年就不易了,還指望身上一點毛病沒有?這要算詛咒,那人均都有詛咒了。”黃東來也是隨口接道。
“還以為能聽見點什么新鮮好玩兒的,回中原吹吹逼,結果就這,算了算了,早點去歇著了,明天早點趕路。”
兩人吐槽歸吐槽,聲音壓得還是很低的,畢竟他們也沒打算砸人家場子,吐槽完了,他們便留下點賞錢,回房休息去了。
此后的旅途,因為二人已經頗為熟悉在東瀛旅行的節奏,所以走得也是相當順利,沒過幾天,他倆就再次踏上了九州島,不日便將重返長崎。
不出意外的話,孫黃這趟東瀛之旅即將要抵達終點了。
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百里路已行九十九”的時候,于他們前方的必經之地,卻有一場殺機已等候他們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