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少人仍對宋北云有怨恨,但是想來這件事的確并非他的職責,而且那段時間他與福王去了廬州,人都不在金陵城,說了太多反而顯得小氣了起來。
而照宋北云說那些孩子危險的確是有,但其實并沒有想的那么兇險,因為瑯琊王家的公子如今已經痊愈,并未見不良反應。
這件事雖是稍稍平息了一些,但宋北云的那篇少年中國說卻已是被擴到了到處都是,不少學子捧在手中奉為圭臬,特別是醫學院中的那幾個自主隔離的家伙,他們更是讀著讀著便熱淚盈眶了起來。
終于有人不把他們當孩子來看了,這對于他們來說已是頂了天的大事,而宋北云也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將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在朝堂上力挺醫學院的作為,還拍著胸脯說諸工會因他們而光耀門楣。
這等高度的贊譽讓他們無法不動容,而若是真的有那樣的一日,待百年之后下去見了列祖列宗想來也是能昂首挺胸。
醫學院的事情被傳到了整個金陵,不少之前嘲笑他們的人都自覺羞愧,再次提到時不由得豎起拇指連聲夸耀,畢竟天花之可怕,人盡皆知。
若是此番能讓這群少年戰勝天花病魔,莫要說是金陵,即便是天下人都要對著他們叩首三次,以示崇敬。
而之后還要一個信息卻是讓不少人不解的,那就是包括天花在內,今后醫學院攻克的所有疫病方法都會無條件的與全天下共享,不論遼國、金國。金遼唯一要遵守的便是不論如何,即便是在戰場上也不許對醫者動武,否則人人得而誅之。
這個消息傳到剛剛抵達大宋的佛寶奴耳朵里之后,她都有些難以置信。
“還有這等事?”
遼國的使者對佛寶奴說完之后,她滿臉驚奇:“當真?連防治天花之法都會給?”
“回殿下,是這樣說的,之前鴻臚寺讓下官告知殿下,若是殿下同意便擇日去簽署一份條約。”
“沒有別的條件?”
“沒有。”使者搖頭道:“唯一的條件便是未來戰場上不允許對醫者動武,要以禮相待。”
“其中定然有詐!”佛寶奴不顧舟車勞頓,站起身來:“我去找找那廝。”
而此刻的晏大醫官和他座下四大金剛正在醫學院中給那幫玩火的小兔崽子講解基礎免疫學,身邊則是打醬油的宋北云,他籠著袖子完全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現在大宋最尖端的醫學力量都集中在了這里,而醫學院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簇擁在那便聽著大醫官和宋北云講述醫學之道。
“其實從今日起,醫道便一分為二了,你們獨領一派,也算是開宗立派之能了。”大醫官這幾日來都有些欣喜若狂,老頭精神極好,捻著胡須絮絮叨叨的說道:“未來之醫道還望諸位少年繼往開來、開枝散葉。”
“多謝大醫官提點!”
少年們紛紛起身行禮,而宋北云站在旁邊,看著大醫官拿著自己的解剖圖集在那炫耀,心里不是個滋味。
“你們看這圖集,是否覺得精妙無比?”
大醫官指著圖集問道,而那些少年自然是紛紛點頭,這已經不可說是神來之筆了,簡直就像是神仙親自下凡才能畫出來的,里頭的肌肉、骨骼、血管分毫畢現,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都是如此。
“你們可知這圖集是誰所作?”
這誰能知道呢,不過想來能制出這等精妙圖集的人定然也會是個絕代名醫吧,有些機靈的小兔崽子都已經準備開始恭維了。
可誰知道大醫官朝身后一指,頓時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個正在角落的墻邊往下扒拉爬山虎的宋北云。
“哈?”宋北云轉過頭:“看我干什么?”
“這圖集不是別人所作,正是這位宋大人。你們許是想不到,這宋北云還是老夫的同門師弟,于醫道一途比老夫只強不弱。去年與廬州爆發之鼠疫,便是經他手才予以遏制,否則定然生靈涂炭。”
“嗨呀……虛名!都是虛名!”宋北云伸手一劃拉:“不值一提。”
醫學院里的人可不知道這一段,紛紛用好奇的眼神看向了宋北云,而宋北云看著天,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難怪我說宋大人對醫理卻是如此精通,未曾想原來是我等孤陋寡聞了。”
那幫小子齊齊起身向宋北云拱手,而之前還偷偷摸摸說過宋北云什么都不懂的一個小子,滿臉通紅的說道:“之前我大言不慚說過宋大人不懂醫道,還望海涵。”
“小事小事,這算什么事呢。”宋北云滿臉笑容的揮手道:“對了,為何你們家里人都肯放你們出來了?”
“說到底還是因宋大人那篇少年說。”瑯琊王家的公子起身道:“家中祖父看罷之后,只說一句莫讓王家蒙羞,便讓我來了。”
“我也是。”
“我父親也是。”
“我爹爹不讓,可我祖母打了他一頓。”
這句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起來,說話的正是林家的公子,說到父親被祖母打了一頓之后,字里行間居然還有些小驕傲呢。
“林家到底是仁義孝禮之家。”眾人紛紛感慨,而當中唯一一個女孩,也是團寵的周小姐突然不高興的說道:“我爹爹就不行,他不許我再跟你們湊到一起,說什么有損女兒家的名聲。”
“那可不成,若是他不許,那我們可不依,好不容易有個小師妹。”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站起身振臂一呼:“走,去周家示威去!”
看著這幫少年的打打鬧鬧,宋北云抱著胳膊站在大醫官身邊,靠在墻上。
“師弟啊,你與他們年齡可是相仿,卻為何如此老成?”
“心老了。”宋北云嘆氣道:“跟孩子們玩不到一起去了。”
大醫官笑了起來:“師弟可莫要說這等話,你可是正當年呢。”
而正說著,外頭突然一聲唱:“官家到!”
這一嗓子下去,小院里的所有人都變得手忙腳亂了起來,他們連忙把所有的雜物給歸置好了,然后還整理了一番衣裳,最后才由他們當中輩分最高的瑯琊王家公子去開門。
“等等。”宋北云直接伸手阻攔:“你們都不能開門。”
說完,他隔著門沖著外頭喊道:“官家,你不能進來。”
這宋狗的聲音讓趙性和他身后的文武百官都愣住了,趙性更是尷尬的站在那手足無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家還有不能進的地方?”
這時一個陌生的馬屁精的聲音傳來,而宋北云指著林家少爺說:“去,站墻頭給他們解釋一番。”
林家少爺顯然沒經歷過這么大的陣仗,他顫顫巍巍的上了梯子,站在了墻頭,看到外頭足有上百人,不光有官家、有趙相還有自己爹爹和一眾叔叔伯伯,他的肝都在那顫著。
“說啊。”宋北云催促道:“防疫隔離守則。”
他艱難的吞了口唾沫:“稟官家……稟趙相、稟各位……叔叔伯伯、稟爹爹……”
他一連串的稟過去,把外頭的人都給逗樂了,而外頭的人一樂,他更是緊張,連爛熟于心的防疫守則都背得磕磕絆絆。
“傳……傳染病人與非非非感染病患不得接觸、傳染病患與易感人群不得接觸、可疑感染病患不得與外界接觸,直到潛伏期結束。”他說到這,吞了口唾沫:“我等皆為易感、疑似病患,不得與任何人接觸,還望官家、趙相、各位叔伯和爹海涵。”
趙性轉過頭看向身邊的人,然后抬頭說道:“那你問問宋北云,為何還敢上朝。”
“告訴他,我得過天花了,而且每天都藥浴清洗消毒。”宋北云仰頭說道:“別說那有的沒的,說了他也不懂。”
“宋大人說他得過天花了且每日都藥浴清洗消毒。”
一墻之隔,趙性哪能聽不到宋北云說話,他聽到這廝的話之后,勃然大怒:“宋北云,你這狗東西!朕是治不了你是么?”
“官家冤枉啊,我是跟官家說別跟這林家小子說那些,他不懂。”
雖然大家都知道宋北云說的是誰,但這番交談倒也是有趣,雖有些失禮但也無傷大雅,所以并無人去追究。反而因是有趣,反倒讓百官都稍稍放下了懸著的心。
之后么,為了安撫這幫擔心自家崽子安危家伙的心,宋北云讓這里所有人都一一漏了個面,跟下頭打了個招呼并自報家門。
那下頭若是看到自家孩子在上頭的,無一不是滿臉的驕傲,恨不得拍著胸脯說“瞧瞧,我家的孩子多么了不起”,而孩子不在其中的也是暗自擔心,畢竟這件事并非小事,不出事則以,一出事則是天大的事。
“既然進不去,那朕便不進去了,就在這問問,下一步你們有何打算。”
下一步就是驗證免疫效果唄,這是最可怕也最危險的一個環節,共分三步,第一步是與天花病患同吃同睡一陣,若是未感染則會取天花病人痘漿植于體內,若是還是無事,便所有人包括宋北云在內全部種植牛痘,然后共同觀察,若是非個體特例,那牛痘種植便可以推廣了。
“宋北云也種?”
趙性意外的仰起頭:“他這貪生怕死的東西也種?”
“官家看不起誰吶!”宋北云在墻后喊道:“有些事我也是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