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寶奴這幾日遍尋不著那宋狗的蹤跡,去他府上蹲守,被公主殿下抓過去打了那個名為麻將的東西,輸了好幾十貫。去工坊蹲守也未見其人,多方打探卻也是渺無音訊,仿佛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半。
而正是因為如此,她連日來脾氣暴躁的很,看著仿佛都有些不順眼。
那份古怪的東西金國使者已經簽了,遼國這正等待著佛寶奴的眼神,再拖下去恐怕也不是個事了。
可按照常理來講這等事若是遼國是干不出來的,自古以來大疫蔓延之時都是攻城略地的絕佳之時機,即便是找到法子能夠抵抗疫病,通常也不會于他人知曉。
這大宋突然來這么一手,這里頭定然是有些問題的,非奸即盜!
而這等反常之舉,佛寶奴不用細想就知道是何人手筆,但偏偏這個節骨眼上,那廝找不見了。
當然,不光是佛寶奴在這犯嘀咕,這件事從朝堂一直到民間都在討論。民間的聲音非常大,就是持反對意見,認為憑什么將這些寶貝東西跟金遼去分享?這豈不是養虎為患。
朝堂上也就此事進行過幾番辯論了,得出來的結果倒是讓人啼笑皆非,因為趙性一再堅持說不管是金人還是遼人遲早都會是宋人,百姓皆無辜,況且如今之遼絕大部分疆域都是曾經之宋國疆域,上頭的子民也皆為大宋子民,這等事自然是要管的。
趙性說這番話從大意上自然是沒有錯的,但其中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意義,是那宋狗說的。
他說這件事絕非小事,因天下只有大宋有法子消滅天花,等到研究結束之后,第一步就是先在大宋境內接種天花疫苗,然后派出人員去金遼接種疫苗,在接種疫苗的同時可以掌握到從王工到鄉紳再到百姓的各種動態和信息。
不管是本國還是別國,這些信息都是千金不換,而宋北云對趙性說,這并不是一次單純的疾病大作戰,還是一次人口大普查。
趙性本是不知道這人口普查的概念,但聽完宋北云的話之后,他也是有如醍醐灌頂,社會結構、收入結構、人員結構這三大結構的信息本就是一國之根本。
有了這三個信息之后,大宋可以輕而易舉的完成對金遼兩國的戰略籌劃,他們每年能產出多少糧食、能有多少兵員、人均收入幾何以及人員供需體系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發生戰爭,大宋無疑占據了先機,而且這個先機已經先到了九霄云外,人家還籌劃著怎樣攻襄陽,大宋就已經可以集中優勢兵力單刀刺入他們的心臟部位。
這就是信息帶來的戰略優勢,至于怎么掌握其實也不用那么麻煩,只要每年派人過去給兩到三歲的孩童接種疫苗就好了,反正又不要錢。只要核算出他們的出生率以及人口增長數值,那還有什么是搞不清楚的呢。
對于這種陰損的計謀,趙性心中是真的狂喜,宋狗不愧是宋狗,天下人都看不到這一點,但他卻能夠在一些細枝末節之處找到大賺特賺的機會。
與此同時,甚至還能名垂青史一把,畢竟消滅天花的功績,就連趙相都眼紅得發綠。
而即便是拋開那個人口普查的大棋,這等功績也可謂是造福蒼生,一舉多得。到了他們這個位置,若不是存心想要權傾朝野或者家財萬貫,誰心里不念著往那史冊里鉆呢。
若是這件事成了,趙性肯定是要在宋史中被記下一筆的,這一筆的濃厚程度甚至可以延綿千萬年。
趙相這幾日在家中愁的一把一把掉頭發,原因無他,就是這份功勞里一點他的事都沒有,他不開心了。不過倒是沒有阻撓的心思,這等事若是阻撓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趙相不傻,他現在愁的不是怎么阻撓而是怎樣將自己的名字加在這段光耀千古的歷史中。
在掉了幾把頭發后,趙相突然下定了一個決心,他在一個清晨找到了趙性,先是附上了一片討疫檄文,然后再是誠懇的對趙性說自己也想要去以身試藥。
趙性當時就嚇壞了,畢竟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堂堂一國之相,百官之首,他的身份怎的可以去冒這個險呢?
但趙相什么人?天下聞名的一張利嘴,即便是宋北云跟他對線都討不到好處的人,各種春秋大義、各種引經據典,反正最后就成了他不去試上一試就是不忠不義,若是趙性不讓他去試上一試就成了昏庸無能。
話都到這一步,算是到頭了,趙性還能怎么說?而且如果趙相親自參與這個計劃,那幾乎是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這件事自然是要跟宋北云商量的,倒不是他官職多高,而是趙相的安全務必要保障好,千萬不能出任何事。
“這不扯淡么。”宋北云被宣來上書房之后,當場就暴跳如雷:“這責任誰擔得起?這是誰瘋了?老趙頭瘋了還是你瘋了?你能答應這個?”
趙性也是一臉為難:“朕也是勸過的……”
“瘋了瘋了,那老頭徹底瘋了。”宋北云叉著腰來回走著:“這事是鬧著玩的?這不瞎胡鬧呢?萬一他對那玩意過敏,當場死了,怎么辦!”
“那……朕也只好流放你一陣子了。”
書房中一陣詭異的安靜,然后宋北云攤開手:“是吧。”
“嗯……”趙性長出一口氣:“可是趙相心意已決,可是如何是好。”
宋北云焦急的來回走動著,趙相年紀不小了,一般來說天花高發于青少年以及嬰幼兒,他這個年紀基本上已經不太可能得天花了,除非惡行傳染。
可再不容易也架不住直接往身上種啊,這東西雖然安全系數比人痘高多了,但萬一老頭過敏呢?或者萬一他體質特殊呢?說不準就涼了啊!
而且現在的所謂疫苗還是剛開發階段,還得想法子滅活,十六七八九歲的少年郎扛得住,畢竟身子骨如日中天,可這五六十的老頭子湊個什么熱鬧!
“真的沒有回旋余地了?”
“沒了,朕勸的口干舌燥,可你也不是不知趙相何許人也。”趙性默默搖頭:“你回去準備一番吧,他還要借此昭告天下。”
說實話,如果沒有風險的話,別說趙相了,就算是趙性都最好能種一發,這帶頭效果可不是開玩笑的,但現在風險還是存在的!這頭還在跟太醫院共同研究內外醫科的協同種痘,最好是能提煉出比較完美的滅活疫苗。
他個老頭湊什么熱鬧!
“他怕不是想名垂青史想瘋了。”宋北云攏起袖子在書房中來回走動了起來:“不行,得想個法子。”
“沒法子了。”趙性搖頭道:“他已親自去了醫學院,如今恐怕是已經到了。”
宋北云仰起頭,深吸一口氣:“那行,出了事別怪我!”
“應是不會吧……”
“萬一呢?”宋北云煩的直跺腳:“他年紀那么大,萬一呢!”
而正在這時,外頭小魚穿著高高的束冠走了進來,躬身說道:“官家,遼國大皇子求見,說是給官家送禮來了。”
“不見,讓他明日朝堂上見。”
“遼國大皇子說,若是官家不見,他便不答應選婿二次延期之事。”
“這人……”趙性深吸一口氣:“煩人。”
“你才知道啊,那廝就是煩人。”宋北云左顧右盼一番:“不行,這幾日她到處找我,我得躲一躲。”
趙性一指身后的屏風:“過去。”
宋北云看了一眼,一貓身子就鉆了進了屏風,之后趙性才正襟危坐的對小魚說:“宣來吧。”
不多一會兒,佛寶奴一襲白衣的走了進來,落落大方的朝趙性抱拳行禮:“再次叨擾,多多包涵。”
“不知遼國皇子今日前來有何貴干?”趙性打量起他來:“殊不知這等會見并不合規矩。”
“那是自然知道,但趙家哥兒與我若是論私交,也便不用這番規矩了。”佛寶奴笑著將手邊的禮物遞了小魚:“這次我前來,只是想求大宋皇帝一件事。”
趙性皺著眉頭看著佛寶奴:“你倒是說來聽聽。”
“我在這大宋人生地不熟的,我有個請求,那便是讓皇城司使宋北云于我在金陵城這段日子,全程護衛于我左右。”
小宋在屏風后小聲啐了一口,心里覺得這廝果然是天下第一煩人精,讓人厭惡。
“為何?”
佛寶奴顯然是早有準備,反正就在趙性面前說了一大堆,反正那意思大概就是如果自己身邊沒有皇城司使這個級別的官員保護,她保不齊要在大宋領土中出些什么事的。
就是變相威脅,沒跑了……
“此事朕無法答復,過幾日我且去問問那宋北云。”
“他這些日子可是躲著我呢。”佛寶奴笑道:“還望大宋皇帝陛下能給出個好消息。”
接下來他們又聊了一番關于天花的話題,佛寶奴才翩然而去。
“你看看你!”
看到宋北云從屏風后鉆出來:“惹誰不好,偏偏惹著麻煩精!”